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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6-02 18:10|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特别声明:著作权保留。本文很多地方得到了 @下里白雪 和 @叫我不方 的宝贵建议,特此鸣谢。

在看这篇文章之前,我们先看一点关于这篇文章的历史背景。

历史背景女皇帝夺权

“垂拱”是唐睿宗李旦的年号,垂拱元年现在换算来是685年。所谓“垂拱”,垂的是衣服,拱的是手,垂衣拱手,形容帝王无为而治,不亲理政务。为什么用这样的年号呢?这不得不说到另一个人:武则天。

永徽六年,也就是公元655年,这是高宗在位时期,发生了一个大事件:废王立武。“王”不是指的地位,而是一个人的姓:王皇后;而“武”自然大家都能猜到,就是当时还是昭仪的武则天。这件事是说高宗想要废除王皇后而立武昭仪为后,表面上是后宫宫斗,实则涌动着朝廷政争的暗流。斗争之后,武昭仪升级为武皇后。664年,武则天垂帘听政,从此武则天在群臣面前树立了和唐高宗并尊的地位,史称“二圣临朝”。

上元元年(674年),武则天加号“天后”,与高宗并称“二圣”,参预朝政。弘道元年(683年)十二月,高宗病死,中宗李显同月继位,尊武则天为皇太后,684年改年号为“嗣圣”,二月即被废为庐陵王,迁于房州。(豫王)睿宗李旦即位,改元“文明”(后又改元“光宅”、“垂拱”,由于武则天掌握实权,多把它归于武后的年号中),武则天仍垂帘听政,“政事决于太后,居睿宗于别殿,不得有所预。”

690年,武周建立。本文写成的685年,正是武则天的政治野心膨胀、傀儡皇帝李旦刚刚即位的时候,诸多变革潜藏于此、酝酿其间。

徐敬业之乱

684年,武则天开始掌握全部权力,推行剪除异己之策,使唐宗室与亲唐臣僚人人自危。时因受贬的原故司空李𪟝之孙眉州刺史、英国公李敬业和其弟盩厔令李敬猷、给事中唐之奇、长安主簿骆宾王、詹事司直杜求仁及被罢御史职的魏思温会于扬州,各怀怨恨,于是密谋决定以复庐陵王为号召,讨伐武后,于光宅元年九月二十九日在扬州起兵。因为借的是李显的名义,又使用李显的年号嗣圣元年。由于真正的李显并不知情,他们又找来相貌的人,伪称是遵照其号令举兵。

这些被贬官僚起兵的过程也很离奇。造反需要兵器、军队,从哪里弄呢?答案是:空手套白狼。魏思温也是个经常被贬的人物,他在这次叛乱中充当了谋士的角色。魏思温让监察御史薛仲璋要求奉命出使江都,然后让雍州人韦超到薛仲璋处报告,说“扬州长史陈敬之阴谋造反”。就这样,薛仲璋把陈敬之抓了起来。几天不到李敬业就跑了过来,说自己是来上任的扬州司马,“奉太后密旨,因高州酋长冯子猷谋反,要发兵讨伐”,就这样搞到了人力、兵器。为了封口,他还把陈敬之斩首。录事参军孙处行抗拒,也被斩首示众,扬州官吏没有一个敢反抗的。

李敬猷、唐之奇、骆宾王等等也是一时之俊杰,可以说是全明星豪华阵容,李敬业给他们安排了重要的职位,很快就招募到了大量的兵力(“十日间得兵十余万”)。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骆宾王写下了著名的《为李敬业讨武曌檄》,这篇文章也是非常值得一读!骆宾王把武则天骂得体无完肤,但是据《新唐书》记载,武则天读到“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时,惊问是谁写的,继而感叹说:“宰相安得失此人?”

十一月十八日,李敬业等逃至海陵(今江苏泰州)界,受风所阻,其部将王那相杀李敬业、李敬猷和骆宾王,投降官军,唐之奇、魏思温等均被获处斩,扬、润、楚(治今江苏淮安)三州平定。第二年,改元垂拱。

朝鲜半岛战事当时的朝鲜半岛局势

唐显庆五年(660年),唐军联合新罗,一举灭亡百济。唐总章元年(668)九月, 在唐军与新罗军队的进攻之下,唐军攻克平壤,生擒高句丽王,高句丽也宣告灭亡。灭亡高句丽后,唐朝在朝鲜半岛设置安东都护府作为统治机构。

为防止唐朝完全统治朝鲜半岛,新罗文武王联合并扶植了朝鲜半岛上的原高句丽和百济的反唐势力一起攻打唐朝。670年,原高句丽将领剑牟岑扶植高句丽王室安舜在百济故地建立起高句丽复兴政权。唐朝对此则派高侃率兵进行镇压。安舜与剑牟岑失败后,发生分歧,剑牟岑被安舜下令处死。安舜南逃后,被新罗文武王接纳,封安舜为高句丽王,在今韩国益山市建立了报德国(674年改封报德王)。此事后唐朝和新罗的同盟关系开始破裂。与此同时,新罗开始派兵攻打唐在百济的驻军。

到上元元年(674年),新罗已经从唐朝手中夺得原百济的大部分领土。该年唐高宗与新罗文武王彻底决裂,扶植文武王的弟弟金仁问为新罗君主,并派刘仁轨领兵攻打新罗。上元二年(675年)二月刘仁轨挥军渡瓠卢河(在今韩国庆州西),之后刘仁轨在阿达城之战、七重城(今韩国金城北)之战大败新罗军后,金法敏为保持既得利益,避免覆灭厄运,即已派使入唐谢罪。该年李谨行率领投靠唐朝的靺鞨人攻打新罗石岘城、赤木城、买肖城(今韩国仁川附近)三战皆捷。此后刘仁轨主力回国,但新罗以全国之力,仍不能彻底击退李谨行和薛仁贵的留守唐军。金法敏派出使者向唐朝进贡并谢罪。此时唐朝的战略重心已经转移到吐蕃,也乐于接受其谢罪。

唐朝承认了新罗“多取百济故地,遂抵高句丽南境为州郡”的事实,重新接纳新罗为藩属国,结束了大规模战争,但局部冲突仍无法避免。676年,薛仁贵领兵渡过黄海支援熊津都督府,与新罗在所夫里州伎伐浦交锋,唐军先胜后败,被新罗斩首4000余级。报德国不久后被新罗吞并,安东都护府从平壤迁至辽东故城。685年,新罗“始备九州”,获得了大同江以南的朝鲜半岛。

993年,高丽在通过与契丹的战争之后,终于基本统一了朝鲜半岛地区。

吐蕃战事

安西四镇,指唐朝前期在西北地区设置,由安西都护府统辖的四个军镇。调露元年(679),在唐安抚大使裴行俭平定匐延都督阿史那都支等人的反叛后,以碎叶水旁的碎叶镇城代焉耆。从此安西四镇是碎叶、龟兹、于阗、疏勒。

高宗去世后,武则天掌握大权,此时安西地区再度出现动荡,据《旧唐书》列传47记载,郭元振有言,“往四镇以他匐十姓不安”。当时,武则天刚刚掌控大权,虽于光宅元年(684年)平定徐敬业之乱,但是李氏诸王尚在,朝中大臣也并非完全被武则天控制,同时,武则天又杀死大将程务挺,流放熟悉安西情况的名将王方翼,削弱了唐军的战斗力。因此,在这一时期,武则天对外采取收缩战略,以便将主要精力用于处理内部问题。

对于这一时期武则天的对外政策,陈子昂在其《谏雅州讨生羌书》(《全唐文》卷212)中写道:

“且国家近者废安北,拔单于,弃龟兹,放疏勒,天下翕然谓之盛德。所以者何?盖以陛下务在仁,不在广;务在养,不在杀:将以此息边鄙,休甲兵,行乎三皇五帝之事者也。”

陈子昂描述的垂拱初年唐朝的对外政策,已明确提到“弃龟兹,放疏勒”,亦即放弃安西四镇。当然,唐朝放弃四镇,并不是将整个安西地区弃置不要,而是改变统治方式,由原来唐朝直接派兵镇守四镇、保卫安西地区,改为扶持亲唐的西突厥贵族在安西进行统治。

直到武周长寿元年(692年),唐武威军总管王孝杰等率军击破吐蕃,收复四镇。在接受安西四镇几度失陷的教训后,唐政府为巩固西疆的边防,遣军三万人常驻四镇,从此安西四镇的形势稳定下来。

作者简介

本科状元吴师道。吴师道,《文苑英华》作吴道古,《元和姓纂》卷三《郎官考》卷入则作吴道师,籍贯失考,生活在高宗至玄宗时期。光宅二年(685)参加进士科考试,作时务对策五条,点为状头。武则天时期历官司勋员外郎、仓部员外郎、户部郎中、吏部侍郎等职。睿宗太极元年(712)为银青光禄大夫,检校秘书监,奉敕重修浑仪,至玄宗开元二年(714)成。[1]

第一道策问欲使吏洁冰霜,俗忘贪鄙,家给人足,礼备乐和,庠序交兴,农桑竞劝;善师期于不阵,上将先于伐谋;未待干戈,遽清金庭之祲,无劳转运,长销玉塞之尘。利国安边,伫闻良算,明言政要,朕将亲览。策问解

先来看“吏洁冰霜,俗忘贪鄙”。“吏”对“俗”,则“吏”是指官吏,“俗”是指世俗之人,即百姓,一般人。需要注意,“俗”字的本义是“习俗”,本义即是名词,有些教辅解为形容词活用为动词,其实不妥。“洁冰霜”难于理解,暂且按下不表;“忘贪鄙”,可以说“忘却了贪鄙”么?也不是不可以,但总觉得不妥,感觉似乎用的是某种引申的含义。幸好“忘”字在某些场合可以解为“无、没有”。例如:

史记一一二平津侯主父傅:“高皇帝盖悔之甚,乃使刘敬往结和亲之约,然后天下忘干戈之事。”

这个地方当然说的是天下不再发生战争,“忘干戈之事”就是“无干戈之事”。“冰霜”为一名词,则“贪鄙”也应作名词解,“贪鄙”是指“‘贪鄙’的那种事情”或者是“贪鄙之心”,有的译本解释为“贪婪鄙陋”。“鄙”,解释为粗俗、见识浅薄、行为低下、轻蔑等。这里的俗人肯定不能是“轻蔑”,讲不通,只能理解为其他含义。现在汉语中也有“鄙陋”这样的说法,我们就照着使用了。“贪”,本义是“贪财”,因其从“贝”,后被解释为“求多而不知满足”。这样来看,“贪婪鄙陋”的译法是可取的。回头来看“洁冰霜”,“冰霜”有时被认为是比喻操守纯洁清白,又有时比喻态度严峻。“吏洁冰霜”,是否可以理解为官吏的操守像冰霜一般纯洁清白?这样理解从意义上是最恰当的,美中不足的是“洁”则是形容词,与动词“忘”不搭了。我们可以认为这两句并不完全对仗,翻译为:“我希望让官吏有冰霜一般纯洁清白的操守,百姓没有贪婪鄙陋的念头。”读者要问,可不可以翻译成“不做贪婪鄙陋的事情”?意思上是相近的,只是“没有贪婪鄙陋的想法”这种翻译更近于原文。又有读者要问:是否可以翻译成“忘却贪鄙之心”?确实有很多地方这样翻译,但大都是和“没有”等效的。例如,“忘翼”可以翻译为“不飞去”;“忘机瓮”翻译为“没有心机”。所以翻译成现代汉语时,还是更彻底一些为好,免得搞出文不文白不白的怪胎来。

“家给人足,礼备乐和”节奏明快,结构整齐,均是单字名词加修饰。“礼备”,一般翻译成“礼仪周备”;“乐和”,即音乐和谐。我们都知道“礼乐”常常一起出现,这里是否是一种互文呢?可以这样认为,把整句翻译为“礼乐完备和谐”。从《史记》就已经见到了“家给人足”的说法,似乎已经成了固定的短语,第二个字念jǐ,可以翻译为“家家丰衣足食,人人生活富足”。这里的“给”是“衣食供应充裕”的意思。

“庠序交兴,农桑竞劝”,结构也很整齐。“庠序”泛指学校,具体什么时候怎么叫,其实已经混乱了。《孟子·滕文公上》中说,“殷曰序,周曰庠”;《说文》中说,“痒,礼官养老,夏曰校,殷曰庠,周曰序”。这样一看,古人言也未必一体,倒有诸多矛盾之处。如果弄明白了这个理论问题,还请读者提醒鄙人更新。“交”,如其字形,本义是“交叉”,既然交叉,那就分不开,分不开则不能独立,因此有“一并,都”的意思,这里正作此义。“兴”,即是兴盛,没什么要解释的。“农”即是耕种土地,“桑”代指植桑饲蚕,“农桑”泛指农业生产。“劝”,这里解为“勤勉努力”,而根据结构,“竞劝”的“竞”,则是副词,意为“争着、争相”。于是整句翻译为“学校教育都很兴盛,农业生产争着努力”。

“善师期于不阵,上将先于伐谋”,这里也有典故。很多文献都有这种类似的说法。

《盐铁论·本议》:“故善克者不战,善战者不师,善师者不阵。”《将苑·不陈》:“古之善理者不师,善师者不陈,善陈者不战,善战者不败,善败者不亡。”

其中难以理解的“善败”指的是“善于处理败局”。“师”,泛指军队。“陈”,意思和“阵”差不多,在这个语境下都指排兵布阵。“期”是什么意思呢?常见的意思有约定、会合、决定、预料等。有的地方把“期于”解释为“目的在于、希望达到”。“善师”,有可能解为好的军队,也有可能解为“善师者”,即擅长指挥军队的人。什么是“期于不阵”?可以理解为“希望达到不排兵布阵就取得胜利的结果”。

《孙子兵法》:“上将伐谋,其次伐文,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伐谋”有两种解释,一种是“破坏敌方施展的谋略”,一种是“以谋略战胜敌人”(或许是“伐以谋”?)。“上将”,是指品质良好的将领,就是好的将领。什么是“先于伐谋”?可以理解为把“伐谋”放在很重要的位置,放在前面优先考虑。

“未待干戈,遽清金庭之祲,无劳转运,长销玉塞之尘。”“干戈”我们已经熟知是借代战争。“未待……遽……”意思是“还没等到……(开始),就(已经)……”。“遽”即“就”。“金庭”,是传说中天上神仙的住处。“祲”,指的是日边的云气,可以联想到浮云在古时里往往比喻奸佞,也有“不祥之气”的意思。“清”当然是动词“清除”的意思。所以“未待干戈,遽清金庭之祲”是一句比喻,表面上是说清除了天上神仙住处的蔽日浮云、不祥之气,那这个“神仙”不是皇帝还能指谁呢?皇帝所居的这个“金庭”,正是当时的大唐。“清金庭之祲”,清除的是大唐潜藏的不祥之气,清除的是当时唐朝存在的积弊祸患。“无劳转运”是什么?“无劳”,字面意思是不用劳烦,也解释为“不须”,后者则是引申了的含义。“转运”,指的是运气、运势的好转、变化。“长销玉塞之尘”,在别的文献里也有类似的表述。

王之望《许总卿见和再用韵》:坐镇全消玉塞尘,召还应及金茎露。

“玉塞”,是玉门关的别称。“烟尘”指烽烟和战场上扬起的尘土,旧时指战火,也就是战争。“坐镇”,即坐镇边关,驻地镇守。“坐镇全消玉塞尘”,是指他的朋友只要坐镇边关镇守,就能够使得玉门关不再发生战争。这里既能看出作者对和平的向往,又能看出作者朋友威名远播、善于治军,表达作者对朋友的赞美和钦佩。多说一句,“金茎露”是承露盘中的露,传说将此露和玉屑服之,可得仙道。那么“无劳转运,长销玉塞之尘”,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无需等待时来运转,就可以使边塞长期不受侵犯。”

“利国安边,伫闻良算,明言政要,朕将亲览。”“伫闻”这个话其实说得很客气了,是个敬辞,就是站着听,意译一下就是“敬听”。皇帝摆出低姿态求着臣子进谏,规格确实甚高。“良算”就是“良策”,好的计策。“明言政要”,就是“清楚说明施政要领”。“朕将亲览”,这就很大白话了,就是“我会亲自看”。到这里翻译已经很清楚了。

策问译(我)想要让官吏的操守像冰霜一样洁白,百姓没有什么贪婪鄙陋的念头,家家丰衣足食,人人生活富足,礼乐完备和谐,学校教育都很兴盛,农业生产争着努力;好的军队希望不排兵布阵就取得胜利,好的将领要先考虑怎样用谋略战胜敌人;还没等到发生战争,就已经清除了大唐的不祥之气;无须等待时来运转,就可以使边塞长期不受侵犯。(关于如何)让国家得利、让边境安宁,(我)恭敬地等着听(你们的)好计策,(请你们)清楚说明施政要领,我之后会亲自看。对策臣闻栖培者,不睹嵩泰之干云;游泞涝者,讵识沧溟之沃日?臣蒿莱弱质,衡泌鲰生。未识广厦之居,安知太牢之味?不量蕞尔,轻从裒然;谬达天聪,兢惶圣问。粤惟皇家出震,累叶重辉。天人归七百之期,宗祊联亿兆之庆。太宗以明一察道,括珠囊而总万方;高宗以通三御宸,转金镜而清九服。用能肃清天步,夷坦帝途。垂莫大之鸿基,托非常之元圣。伏惟皇太后陛下,道超炼石,化轶扪天。被子育之深仁,弘母仪之博爱。星阶已正,尚虽休而勿休;宸极既安,犹损之而又损。方欲还淳返朴,振三古之颓风;缉政苍生,降四海之昌运。拔幽滞,举贤良,黜谗邪,进忠谠。故得鸿稽接轸,和宇宙之阴阳;龙武分曹,节风雨之春夏。礼乐备举,学校如林。俗知廉让之风,人悦农桑之劝。犹复旁求议,虚伫刍荛。既属对扬,敢陈庸瞽。诚愿察洗帻布衣之士,任以台衡;擢委金让玉之夫,居其令守。则俗忘贪鄙,吏洁冰霜矣。旌好学之流,赏力田之伍,则家罕贫惰[2],位列文儒矣。降通亲之使,喻彼枭心;发和戎之官,收其鸡肋。则四夷左衽,颠倒来王;三边元恶,讴谣仰化矣。自然笼羲驾昊,六五帝而四三皇;远肃迩安,飞英声而腾茂实。谨对。对策解

“臣闻”,就是“我听说”,只不过是臣对君称臣,表一谦卑的含义罢了。“培”本作“部娄”,意为小土丘。栖,本义是鸟类的栖居,后来含义迅速扩大,似乎什么样的动物寄居都可以用这个字了。栖培者,就是住在小土丘的动物或者人。“干云”读作gān yún,意指高入云霄。《说文解字》把“干”解为“犯”,高山“侵犯”了白云,可以认为是“直插云霄”。也有成语“干云蔽日”。“嵩泰”,指的应该是嵩山、泰山,泛指高山。“嵩泰之干云”,理解为看不到高山直插云霄好,还是看不到直插云霄的高山好呢?这里主要是看词性。下文的“沃日”显然是动宾结构,于是这里的“干云”也应该是动宾结构,既然是动宾结构,那么“嵩泰”便是“干云”的主语,连接的“之”起的不是定语后置的作用,而是作小品词,置于主语和谓语之间,取消句子的独立性,翻译为“看不到高山直插云霄”最符合句子的结构。下句我们也是这么翻译,“沧溟之沃日”,是“沧溟冲荡太阳”。“沃”的本义是把水从上浇下,这里是极言波浪高大,甚至超过日头。“沧溟”,现译为大海,因“沧”和“溟”都有海的意思。“泞涝”、“泞淖”,指泥水混杂的污泥,“涝”作名词,特指淹没田地的积水,后泛指地面较多的积水。“讵”,是“岂、怎、难道”的意思,这里用在反问句里表否定。

“蒿”、“莱”,都是野草的名字。“蒿”最早特指青蒿,后来又有很多蒿类。“莱”一般指藜。“蒿莱”,泛指野草。“弱质”,指的是才能微弱。“蒿莱弱质”,指的是像野草一般微弱的才能,表谦虚的意味。现代人看来有点“卖菜”的意思在里面。王粲曾这样写过:

王粲《登楼赋》:“奈何以非金石之质,欲与草木而争荣?”

“衡泌鲰生”更生僻。“衡泌”典出《诗经》:

《诗·陈风·衡门》:“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泌之洋洋,可以乐饥。”

有译为:横木为门城东头,可以幽会一逗留。洋洋流淌泌水边,解饥慰我相思愁。《诗经》中常将性的欲望称为“饥”,“乐饥”指满足性的饥渴。毛传曰:“衡门,横木为门,言浅陋也。”一种说法是,“泌”与“密”同,均为男女幽约之地,在山边曰密,在水边曰泌,故泌水为一般的河流,而非确指。“泌”的本义是泉水涌出的样子,所以现代医学用语有“分泌”一说,颇为形象。后来,“衡泌”就有了幽会之所的意思,而后又引申为隐居之地。

朱熹集传:“此隐居自乐而无求者之词。言衡门虽浅陋,然亦可以游息;泌水虽不可饱,然亦可以玩乐而忘饥也。”

“鲰生”指见识鄙陋的人,又被读书人用作谦辞。“鲰”即是小杂鱼,杂鱼哪个时候都是骂人的话。其实感觉咸鱼也是这样,只是人越来越躺了,反而用来自嘲了。

“识广厦之居”是什么意思?我们先看《孙子》中一段类似的话:

《孙子·谋攻》:“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

“识众寡之用”,就是知道兵力多少的用法。那么,“识广厦之居”,就是知道住在宽广高大的房屋中是什么感觉。“太牢”是古代祭祀用语,牛、羊、豕三牲具备谓之“太牢”,是很高的规格;用于祭祀的牲畜称为“牢”。读者要问,讲祭祀用品的味道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可以吃吗?这问到点子上了。“太牢”和“少牢”的区别在于“少牢”没有牛,所以“太牢”又被认为是牛的别称。说白了就是没怎么吃过牛肉,不知道牛肉是什么滋味,用“太牢”的说法显得文雅一点。

“不量”,即“不自量”,不多加考虑。“蕞(zuì)尔”,犹言小。我们现在还讲“蕞尔小国”。难解的是“轻从裒然”四字。

“谬达天聪,兢惶圣问”,很明显是自谦的话。《说文解字》解“谬”为:狂者妄言也。“天听”和“天聪”一样,都是指“帝王的听闻”,“达天听”是主动的表述,妄言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被动的表述就是“让皇上听到了这狂妄错误的言论”。“兢”指小心谨慎,“惶”即害怕恐惧,“兢惶”即谨慎惶恐,“圣问”即帝王的询问。调整语序,应是对帝王的询问感到谨慎惶恐。

“粤惟皇家出震”,这话生僻得紧。“粤”,古同“聿”“越”“曰”,文言助词,用于句首或句中;而“粤惟”、“粤若”等,可以作为发语词,引起下文。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下句只有四字,因为上句除去发语词,也应仅有四字,才显得工整。“皇家出震”则更令现代人费解:莫非是指着鼻子说皇帝老儿你家必有大事发生?非也。“震”,是八卦中的“震卦”。八卦中“震”位于东方,出震,即出于东方。

《易·说卦》:“帝出乎震。”

后来,用“出震”指帝王登基。皇家出震,指的是皇帝登基。“累叶重辉”语出《旧唐书》,相似的成语是“重熙累叶”“重熙累洽”,形容连续几世君主圣明有德、天下升平昌盛。这样一看,这个“皇家出震”,说的似乎不是刚即位的李旦,而是说的高祖。

《旧唐书·音乐志四》:“三光再朗,庶绩其凝。重熙累叶,景命是膺。”

“累叶”,即“累世”。“重熙”,非常光明的样子,旧时用以称颂君主累世圣明。

“天人归七百之期,宗祊联亿兆之庆。”这话更是玄妙,“天人”都搬出来了。这里有个典故。

《左传·王孙满对楚子》:“成王定鼎于郏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

周成王卜周朝能传续多长时间,结果是三十世、七百年。周人承认天命有年限世系的限定,天命终有转移的时候。后来“七百”用于称颂封建王朝运祚绵长。特别地,“天人归”实际上是“天与人归”的简写,典出《孟子》:

《孟子·万章上》:“‘然则舜有天下也,孰与之?’曰:‘天与之。’”

“天与人归”,指的是“天与(之)”,“人归(之)”,“天”指的是上天、天道,“人”指的是人心,这个“之”自然指代帝王。“天与人归”指帝王受命于天。“宗祊”指宗祀、宗庙。“祊”,古称宗庙之门,亦称门内设祭之处。“亿兆”,一指数极多,也特指庶民百姓。

“太宗以明一察道,括珠囊而总万方;高宗以通三御宸,转金镜而清九服。”这句话特别工整,文辞也很华丽。“一察”有的译为“察其一端”,“明”则简单译为“圣明、明智”,这样翻译真的对吗?答案是否定的。这里依然有一个典故:

《管子·真法篇》:“明一者皇,察道者帝,通德者王,谋得兵胜者霸。”

这个“一”,不是一端,而是所谓万物的根源。老子也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说文》:“一,惟初太始道立于一,造分天地,化成万物。”《淮南子·诠言》:“一也者,万物之本也。”

所谓“明一”,就是明白万物的根源,是很哲学的一个话;“察道”,则是洞察“道”,即万物的法则和规律。管子说,明白万物的根源,洞察万物的规律,就可以当皇帝了。颇有一点“哲人王”的味道!读者可以舒心了,这个翻译才是真正的意思。什么是“括珠囊而总万方”?“珠囊”也有一个典故:

《尚书纬·考灵曜》:“天失日月,遗其珠囊。”郑玄注:“珠,谓五星也。遗其囊者,盈缩失度也。”

“珠囊”则是指五星,即金木水火土五大行星。“括”,则是囊括、包括。“万方”,即指各地四方。“总”,本义是聚束。“括珠囊而总万方”,囊括了五星、包络了四方,形容统治疆域范围之广大。上一句言统治正统地位,下一句言统治范围之广大。“通三御宸”倒并不罕见,因为当朝皇帝睿宗李旦自己就写过:

《石淙(相王时作)》:□愿紫宸居得一,永欣丹扆御通三。

紫宸,宫殿名,天子所居。丹扆,即丹屏,亦借指君王。还有一首乐府诗也用过这两个词:

《中宗祀昊天乐章·告谢》乐府:得一流玄泽,通三御紫宸。远叶千龄运,遐销九域尘。绝瑞骈阗集,殊祥络绎臻。登年庆栖亩,稔岁贺盈囷。

“一”为老子《道德经》中的“一”,“三”为天、地、人的三重智慧。都是从道家思想来的内容。这个翻译参考了周作人译《古事记》。

伏惟皇帝陛下,得一光宅,通三亭育,御紫宸而徳被马蹄之所极,坐玄扈而化照船头之所逮。

“通”被译为be versed in,即“精通”。“通三”,即精通天、地、人的三重智慧。“御宸”,是否是“驾临紫宸”的意思?可以理解为住进紫宸宫,登基做皇帝。“转金镜而清九服”,“金镜”即是铜镜,也比喻月亮和显明的正道,“九服”则是指古代王畿以外的地域,每五百里划为一区,按距离的远近分为九等,有侯服、甸服、男服、采服、卫服、蛮服、夷服、镇服及藩服,后泛指全国各地。“清九服”,就是使得全国各地清平、太平。“转金镜”只能理解为比喻,即转动正道的金镜。

“用能肃清天步,夷坦帝途。”这个“用”是连词,表示结果,一般翻译为“因而”、“于是”。“肃清天步,夷坦帝途”,这种艺术化的修辞只是为了表达顺利登基。“天步”,指天体星象的运转。因古人迷信,常常认为天体的运动与国运相联系,故也指国运。“帝途”可不可以理解为王道征途呢(恼)“肃清天步”和“夷坦帝途”对仗也很工整,意译为“因此能让国体运行清明太平,在位期间顺利无碍”。这个肃清了谁的天步,夷坦了谁的帝途?说的是老祖宗的丰功伟绩,为当朝皇帝开了通途、打了基础。读者要问:李旦即位的时间有点太短了,理解为“登基时没有障碍”,会不会更合适?也不能完全说是无碍。笔者这里还是翻译为“在位期间”。

“垂莫大之鸿基,托非常之元圣。”“垂基”和“垂统”是一个意思,把基业留传下去,多指皇位的承袭。“莫大之鸿基”,即没有比这更伟大的基业,盛赞王业。“垂”,即挂,引申为传递后世。“元圣”又是谁?一是指大圣人,一是指孔子的谥号。由于这句话的语境前后都是在说李唐皇家,估计说的不是孔夫子。这里的“托”应该是交付委托,指的是李唐的初代皇帝们把硕大的基业托付给了非同寻常的大圣人,说白了就是既拍了列祖列宗的马屁,又拍了当朝皇帝的马屁。

“伏惟皇太后陛下,道超炼石,化轶扪天。被子育之深仁,弘母仪之博爱。”“伏惟”是谦辞,就是“我想”,而且不是一般的想,是“伏”,要趴地上想,显得自己地位谦卑。乐。这个“皇太后”还记得是谁么?正是武则天!夸完了李唐王室,一定要夸最有实权的人。“道超炼石,化轶扪天”,化用的是女娲补天的典故。“超”和“轶”都是“超过”的意思。那么“道”“化”也应该是对仗的。可以翻译为“道行与教化胜过炼石补天”。“被”一般解释为覆盖,然而这里人覆盖了一种品质,可以认为人具有这种品质,意译为“具有养育子女的深厚仁德”。“母仪”,即作为人母的仪范;博爱,即平等遍及众人的爱心。这句话可以翻译为“弘扬作为人母的仪范,将爱心遍及众人。”这是夸赞武后博爱众生,还尽了母亲的责任,马屁拍得十分到位。从这里也能看出来,夸武则天夸得如此高强度,到底谁地位最高、权势最盛,也一清二楚。

“星阶已正,尚虽休而勿休;宸极既安,犹损之而又损。”“尚”、“犹”是“尚且,仍然,还”的意思。“虽休勿休”是成语,表示“虽然受到他人的称赞,但也不要沾沾自喜”。“休”在此处是“赞美”的意思。

《尚书·吕刑》:“尔尚敬逆天命,以奉我一人,虽畏勿畏,虽休勿休。”

“阶”,就是层次和等级,像台阶一样。“宸极”即北极星,借指帝王和帝位。“安”,是指“没有危险,不受威胁”。“损之又损”也是成语,形容极为谦虚:

《庄子·知北游》:“故曰为道者日损,损之又损之,以至于无为。”

“星阶已正”,星体的次序已经摆正了,这是想表达什么呢?笔者在这里提出一种解释的可能,仅供读者参考。“星”往往与帝王有关,如星舆,星骑,星闱,星关,星骑,等等。“星阶”,很难不联想到是皇室内人与人之间的地位关系。再联想我们介绍过的历史背景,读者可能会接受这样的观点:在武则天的操作下,李旦成为了皇帝,而李显被废,降为庐陵王,以此为中心进行皇室内部权力位次调整,不正是一个“正星阶”的过程么?李旦已经当了一年皇帝,而不像李显那样两个月就退场,权力较为稳定,不正是“星阶已正”的一个表现?“宸极既安”,讲的也正是皇位不受威胁,然而吴师道劝当权者“虽休勿休”“损之又损”。这其实是很符合当时的权力结构的:武则天仍把持实权,垂帘听政,皇位坐安稳了,也不能麻痹大意。一是不能轻信别人的赞美和夸奖,二是不能够过于张扬。那应该怎么办呢?吴师道接下来给出了一连串的“施政纲领”。

“方欲还淳返朴,振三古之颓风;缉政苍生,降四海之昌运。”“方”,就是“才”。这句话是接上一句说的,只有像刚刚说的那样“虽休勿休”“损之又损”,不骄傲、不自满,才能够萌生出想成为一代明君,返璞归真、追念三代、造福苍生。这个逻辑是通顺的。事实上倘若真能如此所为,得利的百姓便能够捍卫自己权力的合法性,吴师道也能够完成“致君尧舜上”的传统文人梦想。“颓风”,即是颓败的风气。其实三代的风气就没见几个朝代弄回来过,多少都有点玄乎,和文人们理想中的三代一对比,怎么看怎么颓败。“苍生”即是百姓。“缉政”是什么意思?其实现代还有一些杂志命名为“缉政”,譬如《缉政月刊》。一种可能的解释是“缉”通“辑”,意为会合,和睦。“辑”在这种意义下,一般翻译成“使安定”,如辑安,辑定。“政”,则是治理事务、主持政事的意思。这样翻译十分贴切。古代认为中国四周环海,因此称四方为“四海”,现泛指天下各处。“昌运”,指兴隆的国运。

“拔幽滞,举贤良,黜谗邪,进忠谠。”三字短句,节奏明快,气势强烈。“幽滞”,指隐沦而未被擢用之士,“幽”即指退隐,“滞”即指遗落,指的是在俗世隐逸而遗落、未能被采用之人;“贤良”,指才德兼备之人,“贤”本义是多才(财),“良”本义是“善”;“谗邪”,指谗佞奸邪的人,“馋”指的是陷害他人、说别人坏话的人,“邪”指的就是品行不正的人;“忠谠”,指忠诚正直的人,“谠”的本义是“直言”,引申为正直。在“提拔”的意义上,“拔”往往是挑选本来没有官职的人;“擢”往往是提升已有官职的人;“举”是两种情况都有。这里是说选拔一批可以为皇上所用的有能力的、品行端正的、听话的官员上来。这其实也和武则天大兴科举的政策不谋而合。

“故得鸿稽接轸,和宇宙之阴阳;龙武分曹,节风雨之春夏。”这也对仗工整。“鸿”,大,本义是鸿鹄,即天鹅,也可以用于指学识渊博的读书人,如鸿儒。“稽”,留止也,本义是停留、囤积。“鸿稽”,超群杰出的人才都停留在此处。“轸”,指车后横木。接轸,即车辆相衔接而行,形容其多。车辆一辆接着一辆往这里赶,也形容人才济济。“鸿稽接轸”,指的是招贤纳士之后人才络绎不绝赶往京城、大规模聚集的场景。“和宇宙之阴阳”和通常所说的“阴阳相和”是一个意思,宇宙的阴、阳相调和。“分曹”,即分部门办事。“曹”,即古代分科办事的官署。“龙武分曹”为什么值得专门拿出来写一下,这里面有何渊源?笔者一开始以为,“龙武”指的是龙武军,唐代禁军。唐代禁卫军有南衙、北衙之分。南衙隶属宰相府,由宰相管辖,分隶十二卫;北衙为禁军,有羽林、龙武、神武、神策四军,由皇帝直辖。但这和下文“节风雨之春夏”完全不搭。 @下里白雪 给出了一种更为合理的解释。“龙”指的“青龙”,又指东方青龙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象征春季;“武”指的是“玄武”,又指北方玄武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象征冬季。这里要简单介绍一下“四象”的概念。通常所说的“四象”即是大家很熟悉的“四大神兽”:“东苍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由于地球围绕太阳公转,天空的星相也随着季节转换。每到冬春之交的傍晚,苍龙显现;春夏之交,朱雀升起;夏秋之交,白虎露头;秋冬之交,玄武上升。“龙武”应当是泛指,泛指四象,四象分工明确、井然有序,“春夏”也应泛指四季。那么“风雨之春夏”应是定语后置,“节”即是“约束、节制”。

“礼乐备举,学校如林。俗知廉让之风,人悦农桑之劝。”这更描绘出太平景象。“备举”,指的是“具备并实行”。“如林”,言其多。这是说礼乐齐备,广泛实行;学校多得像林子里的树木一样。

《白虎通》:“林者,众也。万物成熟,种类众多也。”

“俗”承题,指百姓。“廉让”,指的是“廉泉”、“让水”,后泛指风俗醇美之地,现在也有成语“廉泉让水”,语出《南史》。

《南史·胡谐之传》:“帝言次及广州贪泉,因问柏年:‘卿州复有此水不?’答曰:‘梁州唯有文川、武乡、廉泉、让水。’”

梁州是古九州之一,大概在现在陕西、四川一片。“俗知廉让之风”,即是百姓能够感受到醇美的风俗。“人”也是指百姓,“农桑之劝”也是承题,这个“悦”是什么意思?若翻译为“喜欢”,即百姓喜欢勤勉地参与农业生产,似乎也无不妥;或者翻译成,百姓对勤勉地参与农业生产感到快乐。现代汉语里也有这样的表述:“乐于”,即“对……感到快乐”。两种翻译似乎都是可以的,我们这里仍然采用更为彻底的翻译。

“犹复旁求议,虚伫刍荛。既属对扬,敢陈庸瞽。”“旁求”,就是四处广泛征求。“謏”音xiǎo,意思也是“小”。《礼记》注:謏之言小也。古人用“謏能”谦称才能浅陋,“謏言”谦称自己的言论,“议”即是谦称自己的议论微不足道。“虚伫”,就是虚心地站着等着听,听甚么呢?“刍荛之见”。刍荛,指的是割草打柴的人,用于谦称自己是草野鄙陋的人。割草称“刍”,打柴称“荛”。“刍”字的字形便是“刈艸也”,象包束艸之形;“荛”即指“薪”。

《诗经·大雅·板》:“先民有言,询于刍荛。”

“先民”指的是古代的贤人,古代的贤人有这样的话,凡有疑难要请教割草打柴的人。这是说施政者要广泛征询意见,乃至不耻下问。“对扬”亦作“对敭”,其中一义是“面君奏对”“答问”。“属”这里应解释为“是”,“既”是“既然”。“敢陈庸瞽”,“敢陈”就是敢说,“庸瞽”指的是能说的东西,什么东西呢?“庸”指平庸,有时含义又劣化一等,指“愚笨、拙劣”;“瞽”的本义是瞎,后比喻没有见识、无观察力。“庸瞽”,作者自谦的话,说自己的见解没有见识、愚笨拙劣。

“诚愿察洗帻布衣之士,任以台衡;擢委金让玉之夫,居其令守。”又是一个对仗的句子。“诚愿”起头,意为“真心希望”。“洗帻”,这里也有典故。洗帻的本义是洗涤头巾。“帻巾”即是头巾,包扎发髻用。

《太平御览》卷六八七引谢承《后汉书》:“巴衹字敬祖,为扬州刺史。黑帻毁坏,不复改易,以水澡(洗),墨傅而用之。”

巴衹是一个非常清廉节俭的官,黑色的头巾毁坏了,也不换掉,而是用水混黑胶修补继续使用。“洗帻”便用于称颂官吏清廉俭朴。“布衣”即是麻布衣服,古代老百姓只能穿麻布衣服,后借指平民,也指没有做官的读书人。“察洗帻布衣之士”,指的是考察那些清廉节俭、没有做官的读书人。“台”指三台星;“衡”即玉衡,北斗杓三星。它们都位于紫微宫帝座前,故用“台衡”指宰辅大臣。这里也是泛指,就是委(之)以重任。“委金让玉”是ABAB结构,应作“委让金玉”。“委”是“舍弃”,“让”是“不争”,“金”指黄金,“玉”指珠玉,“金玉”作珍宝的通称,这便能理解“委金让玉”是不图钱财的意思。“夫”通称成年男子,也可以认为这里是对男子的美称,即“大丈夫”。“居”这里是当任官职的意思。“令”和“守”是官职的名字,“令守”泛指官位,“居其令守”,就是让他们做官。

“则俗忘贪鄙,吏洁冰霜矣。”和策问一致。

“旌好学之流,赏力田之伍,则家罕贫惰[2],位列文儒矣。”“旌”是用羽毛装饰的旗子,后来引申为表扬。现在表扬也是送锦旗什么的。“好学”,指专心追求学问。“之流”,指具备某种品质的一类人或物。“好学之流”,指专心追求学问的那类人。“力田”,努力耕田,泛指致力于农事。这种表述在《战国策》里便已出现。“家罕贫惰”,是说家中少有贫困懒惰的人。王充在《论衡·书解》中说:

《论衡·书解》:“着作者为文儒。”“文儒为华淫之说,于世无补,故无常官;弟子门徒不见一人,身死之后,莫有绍传,此其所以不如世儒者也。”“文儒之业,卓绝不循,人寡其书,业虽不讲,门虽无人,书文奇伟,世人亦传。……案古俊乂,着作辞说,自用其业,自明于世。世儒当时虽尊,不遭文儒之书,其迹不传。”

文儒指学识渊博,能着书立说的儒者。这样来看,“位列文儒”又该怎么解释呢? @下里白雪 建议解释为:朝廷有大儒了。这种说法确实比较合适。

“降通亲之使,喻彼枭心;发和戎之官,收其鸡肋。”这句话说的是对异族和藩属国的策略。“枭心”,指凶心、野心。“枭”字是“木”和“鸟”的上边一半,意为鸟首;本义指一种恶鸟,捕捉后悬头树上以示众,后引申为凶猛、勇健。“喻”,使其明白。“喻彼枭心”,意为使他们明白皇上的野心;“降通亲之使”,则是说唐朝的和亲政策。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唐朝已经很久没有公主和亲了,上一次还是在641年,而下一次要到710年。不过如果认为这是“亲戚之间来往的使节”,似乎也没有问题。“和戎”,犹和亲,指封建王朝与边境少数民族统治者结亲交好。“鸡肋”大家都很熟悉,是说“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东西。指的应该是小国的那点权力和地盘吧?

“则四夷左衽,颠倒来王;三边元恶,讴谣仰化矣。”说的是刚刚那种民族政策带来的结果。“四夷”,是东夷、西戎、南蛮、北狄的总称。“左衽”,衣服前襟向左侧开,为古代夷狄服装的特色。

《孟子.梁惠王上》:“然则王之所大欲可知已。欲辟土地,朝秦楚,莅中国而抚四夷也。”

“颠倒”是什么意思呢?“来王”,指古代诸侯定期朝觐天子。“颠倒”这里意为“反复”比较恰当。颠倒来王,就是一次又一次地来朝觐天子。

三国志蜀李严传诸葛亮上表:“正以大事未定,汉室倾危,伐平之短,莫若褒之。然谓平情在于荣利而已,不意平心颠倒乃而。”

“三边”,汉时指匈奴、南越、朝鲜,也有说法指东、西、北边陲,总之泛指边疆。“元恶”,即“首恶,罪魁祸首”。“三边元恶”,即边疆首恶。“讴谣”,即歌唱、歌咏:“讴”,“齐歌也”,即齐声歌唱;“谣”,“徒歌谓之谣”,指无伴奏清唱。这里无需深究,因“讴谣”是泛指。“仰”,从“卬”,后者为前者的本字,本义为抬头望,此处表谦卑恭敬义。“化”,可解为教化、感化,亦可解为变化。此处是指蛮夷被感化、教化。

“自然笼羲驾昊,六五帝而四三皇;远肃迩安,飞英声而腾茂实。”“自然”,表示揣度后断定。“笼羲驾昊”,“羲”“昊”是人名,从三皇五帝的名称中来。通常言古史者,必言“三皇五帝”。“羲”应无异议,指的是三皇中的“伏羲”;“昊”在五帝中,可能指“太昊”,也可能指“少昊”。“太昊”汉朝后有时与楚帛书创世神伏羲合并,这里指的或许是“少昊”吧。按下不表,不会影响我们的翻译,毕竟“羲”“昊”作三皇五帝的统称,并不单指哪一个。“驾”,意思是“在上面,超出”。“笼”,则也可以解释为相似的意思。“笼羲驾昊”,指的是功过三皇、位超五帝。“六五帝而四三皇”,这个话看着让人头大,似乎数学没学好:五帝怎么能有六个?三皇怎么能有四个?细细品味,这种“谬误”反而成就了一种特殊的修辞:说的是皇帝的功绩和地位可以与三皇五帝并称并列,让三皇变成四皇、五帝变成六帝。唐代还有很多文章都用这种说法,感觉是某种超人的社会心态所趋吧。“远肃迩安”,也是一种互文,指的是远近都清静安宁。“英声茂实”,指的是盛美的事迹和好的名声,比喻名声和事迹都很显著。“飞”,应理解为名声传扬,“腾”也应与此相近,应指的是“跳跃”义,说的是皇上盛美的事迹精彩地像跳出来一样,让人很难注意不到。

“谨对”是答题的规矩,“敬答策问”,大概相当于告诉皇上“我答完了”。

对策译我听说在土丘居住的人,不会看到山岳高耸直插云霄;在泥水中潜游的人,怎么明白海浪汹涌冲刷日头?我的才能像野草一般微弱,住在浅陋隐秘的地方,见识浅薄如同杂鱼。(我)尚且不知道住在宽广高大的房屋中是什么感觉,哪里会懂得牛肉是什么滋味?(我)不能正确估计自己的渺小,(没想太多)便轻率地跟着大家(参加了科举考试),(意外地)崭露头角;让皇上听到了狂妄错误的言论,对帝王的询问感到谨慎惶恐。高祖登基以来,连续几世君主圣明有德、天下升平昌盛。帝王受命于天,国祚能够延绵七百年之久;亿兆百姓庆祝李唐宗庙连续不断。太宗因为明白万物的根源、洞察万物的规律,所以能将天地集聚收入囊中;高宗因为精通天、地、人的三重智慧驾临紫宸宫,所以能转动正道的金镜,让全国各地清平。因而皇上您能够让国体运行清明太平,在位期间顺利无碍。先皇们把硕大的基业托付给了皇上您这位非同寻常的大圣人。我谦卑地想到,皇太后陛下的道行与教化胜过女娲炼石补天,不仅具有养育子女的深厚仁德,而且弘扬作为人母的仪范,将爱心遍及众人。权力结构已经稳定,皇上您虽然受到不少他人的称赞,但也不要沾沾自喜;皇位已经坐稳了,也要谦虚谨慎,不能过分张扬。(这样)才能够想要恢复淳朴的本性,让三代衰败的风气再次兴起;治理安定百姓,给全国各地带来兴隆的国运。提拔隐沦而未被任用的读书人,推举才德兼备之人,罢黜谗佞奸邪的人,招揽忠诚正直的人。因此可以使得人才络绎不绝,调和宇宙的阴阳;四象各司其职,调节四季的风雨。礼乐齐备,广泛实行;学校林立,(教育兴盛)。百姓能够感受到醇美的风俗,对农业生产感到快乐。还要再广泛征求微不足道的议论,虚心地站着等着听地位低下之人的见解。既然这是在回答策问,我就冒昧地说说没有见识、愚笨拙劣的见解。真心希望考察那些清廉节俭、没有做官的读书人,让他们担任重要的官职;提拔不图钱财的大丈夫,让他们做官。这样百姓就没有什么贪婪鄙陋的念头,官吏的操守就像冰霜一样洁白了。表彰专心追求学问的人,奖赏致力于农事的人,这样家家户户便少有贫困懒惰的人,官位上都是着书立说的儒者了。派出和亲的使节,让那些小国知道自己的野心;遣发结亲交好的官员,收占那些鸡肋一般的小地盘。这样四方蛮夷都会反反复复地来朝觐皇上,边境的元凶巨恶也都歌颂敬仰皇上,被皇上教化。自然皇帝的功绩和地位可以与三皇五帝并称并列,让三皇变成四皇、五帝变成六帝;国土远近都清静安宁,好的名声广泛传扬,盛美的事迹精彩地像是在腾跃一样,让人很难注意不到。敬答策问。第二道策问朕闻运海抟扶,必借垂天之羽;乘流击汰,必伫飞云之楫。是知席萝黄屋,握镜紫微,诚资献替之功,必待弼谐之助。所以轩辕抚运,遂感大风之祥;伊帝乘时,遽致秋云之兆。朕虽惭古烈,而情切上皇,未校滋泉之占,犹虚傅野之梦。欲使岁星入仕,风伯来朝,河荐萧张之名,山降申甫之佐。垂衣伫化,端拱仰成。多士溢于周朝,得人过于汉日。行何政道,可以至斯?思闻进善之言,以副求贤之旨。策问解

“运海”“抟扶”都语出《逍遥游》:

《庄子·逍遥游》:“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王先谦集解:“《玉篇》:‘运,行也。’案行于海上,故曰海运,下云水击是也。”郭庆藩集释:“庄子言鹏之运行不息于海,则将徙天池而休息矣。”

什么叫“海运”?一种说法认为,“海运”指的是在海面上振翅飞行时,使水发生波动;“运海”指的是鹏鸟在海上天空中飞行。《说文》把“运”解释为“移徙”。读者要问:那“海运”到底是海在“运”,还是大鹏在“运”?显然肯定是大鹏在动,但是大鹏的翅膀既然“若垂天之云”,显然大鹏在很高的地方飞,它有个很大的翅膀,又不沾着海面、海水,不能靠大海来运输它,如何“海运”?细究下去,读者自然就会关心,大鹏飞翔和“海”究竟有什么关系?通常的说法认为,古代有“六月海动”之说,这里的“海运”,指的是海动,海面被大风吹动,大风成为大鹏运动的凭借。这里的“海运”,看似是写海水的状态,其实是写空气的状态,而“六月海动”,又将这种状态和时间联系起来。通过用典,短短两字,写出了鹏的迁徙习性和凭借,如果写每年六月乘着海上大风飞去,就有些冗长无味了。

《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扶摇,指自下向上的暴风。“抟”字从手,其本义近于其音“团”,指把东西捏聚成团。因为是“团”,所以围绕一个中心,引申出鸟类向高空盘旋飞翔的意思,这亦是“团团转”。“抟扶”,就是“抟扶摇”,就是鸟类凭借自下向上的暴风向高空盘旋飞翔。

“垂天之羽”也是《逍遥游》中的典故:

《庄子·逍遥游》:“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垂天”,即挂在天边,“垂天之云”,就是挂在天边的云,犹言其翼大,进而极言其大。“羽”,本义即鸟的长毛,象形字,后来也可以用来指翅膀。“垂天之羽”,正是从天上耷拉下来的一对大大的翅膀,总不会只是羽毛吧,借着翅膀才能飞行啊!而且比起毛,羽显得更文雅、温暖,作为翅膀有一种可以信赖的力量感。

“乘流击汰”这个话很文雅,说俗一点就是划船。“乘流”,指顺着水流。“乘”的字形是人爬在树上,本义是登、升,即人要到高处去。人到了树上要怎么办?很多时候都跨坐在树枝上,然而这和骑马、骑车等的姿势很像,于是又有了“骑、坐”的意思。当然,你如果只是个“乘客”,也可以“乘”,没有必要驾驶,这里便能体会到“驾”和“乘”的细微区别。“乘流”,指的是乘着水流,也就是顺着水流的趋势,跟着水流走。读者要问:游泳不也是跟着水流走吗,为什么“乘流”特指乘舟?我想大概是因为“乘流”需要在水流上面,而游泳是在水中吧。“击水”“击流”就可以指游泳,偶尔也指用桨划船,没强调位置。汰,即波涛。《广雅》中写:汰,波也。击汰,即拍击水波。用什么拍?用桨拍。因此“击汰”也指划船。“乘流击汰”说白了就是顺水行舟。

“必伫飞云之楫”,我们拆开来看。“飞云”是形容楫的,那么“伫楫”说的是什么?

《文选·谢惠连·西陵遇风献康乐》:“临津不得济,伫楫阻风波。”

这里的“伫”,指的是停止、停留。“伫”的本义是久立,其繁体作佇,“宁”(zhù),意为堆积物。堆积物,堆得很高,人在旁边没有办法坐,就只能站着。“飞云”又意为何?一种说法是极言快速;一种说法是极言高大,如成语“飞云掣电”。为什么说“乘流击汰,必伫飞云之楫”?这个地方有意思,因为熟悉古文的读者会注意到,古代常常用“楫”来借代整条“船”。读者必然有一件事情要问:这里的“楫”是船还是桨?古文中有“飞楫”的用法,用来特指快船。“飞云楫”确实有可能指行驶速度很快的船。这里不得不提到另一种“楫”的用法:斗楫。

《生查子·五月到盘洲》:五月到盘洲,照眼红巾蹙。句引石榴裙,一唱仙翁曲。藕步进新船。斗楫飞云速。此际独醒难,一一金钟覆。《端午出游》:三山漂渺蔼蓬莱,一望青天十里平。千骑临流搴翠帷,万人拥道出重城。参差螮蝀横波澜,飞躍鲸鲵斗楫轻。且醉樽前金潋滟,笙歌归道月华明。

“斗楫”指的显然就是桨了,“斗楫飞云速”,桨也可以摇得很快。综合上文判断,这里的“飞云”指的应该是高大,“楫”则就是船桨。“飞云之楫”,就是高大的船桨。

“是知席萝黄屋,握镜紫微,诚资献替之功,必待弼谐之助。”“是知”是什么意思?我们能找到很多相似的句子,都是以“是知”开头的:

《哀江南赋并序》:“是知并吞六合,不免轵道之灾;混一车书,无救平阳之祸。”《胡笳十八拍》:“是知丝竹微妙兮均造化之功,哀乐各随人心兮有变则通。”《待漏院记》:“是知一国之政,万人之命,悬于宰相,可不慎欤?”

“是”即“这”,“知”就是“知道”,“是知”,就是“从这可以推知”,现代汉语中也有“这就知道”的说法。“席萝黄屋”,古代和“黄”沾边的大多跟帝王有关,“黄屋”有两种解释:一种是古代帝王专用的黄缯车盖,借代帝王之车;一种是帝王所居宫室,借指帝王权位、帝王本人。“握镜”,即手握镜子,喻帝王受天命,怀明道。上面我们不是也见过这样的比喻吗?“转金镜而清九服”。紫微,三垣之一,位在北斗七星的东北方,东八颗,西七颗,各成列,似城墙护卫著北极星,也用来指帝王的宫殿。“席萝”是什么意思?唐尧臣写过一首《金陵怀古》,但他是玄宗时代的人,故内容仅供参考:

……巨壑隍北壖,长江堑西隩。凿山拟嵩华,穿地象伊穀。草昧席罗图,荜路戴黄屋。一时因地险,五世享天禄。礼乐何煌煌,文章纷郁郁。……

“萝图”指罗列图籍,又指疆宇。原文出自:

《淮南子·览冥训》:“乘雷车,服驾应龙,骖青虬,援绝瑞,席萝图,黄云络,前白螭,后奔蛇,浮游消摇,道鬼神,登九天,朝帝于灵门,宓穆休于太祖之下。” 高诱注:“罗列图籍以为席蓐。一说,罗图车上席也。”

这里的“席罗图”指的是铺上带有图案的车垫,原文是在描绘伏羲、女娲等神人的形象。这里的“席萝黄屋,握镜紫微”,描述的都是天子自己。“献替之功”中的“献替”,又作“献可替否”:进献可行者,废去不可行者,说的是对君主进谏,劝善规过。“诚资献替之功,必待弼谐之助”应该如何理解?这是上面引用的那段玄幻的神话传说的推论。“诚”,指的是实在、的确。“功”有两种译法:一是功劳、功绩,一是指事情、工作。“资”有“凭借”的意思,即以……为资本。“诚资献替之功”,可以解释为“确实要凭借(各位臣子)进献可行者、废去不可行者的工作”。“必待弼谐之助”,“待”本义为“等待”,如果你做某件事之前要等待某事物或人,说明你需要这个事物或人,所以“待”也引申为“需要”的意思:

《史记·天官书》:“不待告。”注:“须也。”

“弼谐”,对应翻译成辅佐协调。辅佐、协调,指的当然是臣子辅佐皇帝、臣子之间协调。“必待弼谐之助”,可以直译为“必须要有(各位臣子)辅佐协调的帮助”。

《书·皋陶谟》:“允迪厥德,谟明弼谐。” 孔传:“言人君当信蹈行古人之德,谋广聪明,以辅谐其政。”

“所以轩辕抚运,遂感大风之祥;伊帝乘时,遽致秋云之兆。”“轩辕”传说是黄帝的名。“抚运”,即顺应时运。“感大风之祥”,是与黄帝有关的一个典故。

《史记·五帝本纪》唐张守节正义:“《帝王世纪》云:黄帝梦大风吹天下之尘垢皆去,又梦人执千钧之弩,驱羊万群。帝寤而叹曰:‘风为号令,执政者也。垢去土,后在也。天下岂有姓风名后者哉?夫千钧之弩,异力者也。驱羊数万群,能牧民为善者也。天下岂有姓力名牧者哉?’于是依二占而求之,得风后于海隅,登以为相。得力牧于大泽,进以为将。”

“乘时”指的是利用机会,顺应时运。“伊帝”指的又是谁呢?笔者猜测,“伊”是皇帝的姓,但三皇五帝中没有人姓伊,倒有人姓“伊祁”:五帝中尧的姓便是伊祁,也有说他姓尹祁、祁的。这个“秋云之兆”我不知道指的是什么,如果有读者知道,可以告诉我。

“朕虽惭古烈,而情切上皇,未校滋泉之占,犹虚傅野之梦。”“惭”在一般的辞书里只有形容词义,指惭愧、羞愧。惭古烈,即对“古烈”这样的人感到惭愧。“古烈”,有的书上翻译为古代的义烈之士。这合适吗?笔者觉得欠妥。关键在于“烈”的含义:

《国语‧晋语九》:“君有烈名, 臣无叛质。”《诗·周颂·载见》:“鞗革有鸧,休有烈光。率见昭考,以孝以享。”

这里的“烈”,是光明、显赫的意思。 “惭古烈”,就是“面对古代声名显赫的皇帝感到羞愧”。这样会不会更好一些?“情切上皇”,分为两部分看。“情切”,指的是感情真切。“上皇”有很多解释:

天帝;古称伏羲氏为“上皇”;天子的父亲;楚人称东皇太一;太古的帝皇;“太上皇”的简称……

哪个解释最合理呢?目前来看“上皇”与“古烈”对应,都认为是太古的帝皇更合理。我们先看后文:“未校滋泉之占,犹虚傅野之梦”。“滋泉之占”是典故。滋泉,也作兹泉,相传为姜太公遇周文王时的钓鱼处。“校滋泉之占”,有的说法翻译为“校验周文王对滋泉垂钓的姜太公所做的占卜”。

北魏郦道元 《水经注·渭水上》:“ 渭水之右,磻溪水注之。水出南山兹谷,乘高激流,注于溪中。溪中有泉,谓之兹泉 ……即《吕氏春秋》所谓太公钓兹泉也。”

“傅野之梦”也是典故。那什么叫“虚傅野之梦”呢?

《史记》卷三《殷本纪》:“武丁夜梦得圣人,名曰说。以梦所见视群臣百吏,皆非也。于是乃使百工营求之野,得说于傅险中。是时说为胥靡,筑于傅险。见于武丁,武丁曰是也。得而与之语,果圣人,举以为相,殷国大治。故遂以傅险姓之,号曰傅说。”

这两个典故讲的都是皇帝求贤若渴。

下面这句话很有想象力:“欲使岁星入仕,风伯来朝,河荐萧张之名,山降申甫之佐。”岁星,即木星。古人认识到木星约十二年运行一周天,其轨道与黄道相近,因将周天分为十二分,称十二次。木星每年行经一次,即以其所在星次来纪年,故称岁星。这里也有一个与东方朔有关的典故。“入仕”当然就是入朝做官。

相传汉东方朔仕汉武帝为大中大夫。武帝暮年好仙术,与朔狎昵,从朔求不老之药及吉云、甘露等。朔尝谓同舍郎曰:"天下知朔者唯大王公耳"。及朔卒,武帝召大王公问之,对以不知。问何能,对以善星历。乃问诸星皆在否,曰:"诸星具在,独不见岁星十八年,今复见耳。"帝仰天叹曰:"东方朔生在朕傍十八年,而不知是岁星哉!"事见旧题汉郭宪《东方朔传》。后遂用为典实。[3]

“风伯来朝”,这个“风伯”意思和风神相近,有的时候也称为“风师”。

《韩非子·十过》:“蚩尤居前,风伯进扫,雨师洒道。”

“来朝”指的是前来朝觐。“河”、“山”对仗,“萧张”是萧何和张良的并称,“申甫”是申伯和仲山甫的并称。本句充满了超现实和瑰丽的想象,笔者猜测,把“河”、“山”对应地译为河神、山神,可能更为合适。读者如觉不妥,可以告知探讨。

“垂衣伫化,端拱仰成。”“垂衣”和“垂拱”差不多,有一个成语叫“圣主垂衣”,形容天下太平、无为而治。语出《易》。垂衣裳,典故名,典出《周易》卷八《系辞下》。垂,垂示。衣,上衣。裳,下服。以衣在上者象天,以裳在下者象地,故衣裳制作取象乾坤。 后遂以“垂衣裳”谓定衣服之制,示天下以礼。后用以称颂帝王无为而治。

《易·系辞下》:“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盖取诸葛亮乾坤。”

“端拱”指端坐拱手,比喻古圣王无为而天下治。

《魏书·辛雄传》:“端拱而四方安,刑措而兆民治。”

“仰成”也有典故,仰首而待成功,言不劳而可得也:

《尚书·毕命》:“嘉绩多于先王,予小子,垂拱仰成。”

那么“伫化”的意思也就清楚了。“伫”我们已解过,本义是久立。“化”,古字为“匕”,本义是变化、改变。那么君王说的肯定是使国家向好的方向变化。如果译为“转移民俗使归淳厚”,即“教化”呢?这里既然是“定衣服之制,示天下以礼”,翻译成教化似乎没有问题。笔者采了更精确的后者。

“多士溢于周朝,得人过于汉日。”与周、汉两代相比较,希望超过他们。皇帝这样讲,野心很大嘛!“多士”指的是贤士众多。“溢”的本义是水满外流,引申为超出。于是“溢于”有了“超过、超出”的意思。“多士溢于周朝”,就是说贤士众多,比周朝还要多。“得人”有两种解释,一是得到德才兼备的人,二是亦谓用人得当。有的语境中“得人”也指“得人心”,但这里显然欠妥。这里是说得到的德才兼备的人比汉朝还要多。

“行何政道,可以至斯?”“政道”,即施政的方法。这句话是说,施行什么样的政治方法,可以达到这样的局面?

“思闻进善之言,以副求贤之旨。”“思”即想、考虑,“进善”,即进举贤善之人。“思闻进善之言”,即想要听到进举贤善之人的言论。“副”,意指相称、符合。“求贤”,即寻求贤能的人。封建时代称帝王的命令和意见为“旨”。“旨”字的本义和现在的常用义几乎毫无关系,上象“匕”即匙形,下面是口,以匙入口,表示味道好,本义是味美。“求贤之旨”,即求贤旨,古代帝王也写过很多类似的文体求贤,比如求贤诏、求贤令等等。这样来看,“旨”依其常用义翻译成“命令”并无不妥。“以”这里作连词,有两种可能的翻译:一是翻译成“为了,为的是”;一是翻译成“才,才能够”。

到这里已经能够给出大致的翻译了,笔者尽力给出最符合原文意思的翻译。

策问译我听说(大鹏)在海面上振翅飞行、凭借自下向上的暴风向高空盘旋飞翔,必须要借助挂在天边那么大的翅膀;(人)顺着水流划船,必须要直立高耸入云的船桨。从这可以推知,[(想要像伏羲、女娲那样)在带有黄缯车盖的车上铺上带有图案的车垫,在紫微宫里执持明镜(可以意译为想要做皇帝)],确实要凭借(各位臣子)进献可行者、废去不可行者的工作,必须要有(各位臣子)辅佐协调的帮助。正是因为这样的缘故,轩辕皇帝顺应时运,于是感觉到了大风祥瑞之兆;伊祁唐尧顺应时运,于是带来了[秋云的吉兆(不明典故)]。我虽然在上古那些声名显赫的皇帝面前感觉羞愧,但我对想要成为他们这样的君主还是情感真切的,尽管我还没有校验周文王对滋泉垂钓的姜太公所做那样的占卜,我还是在急切地等待着做一个武丁找到傅说时所做的那样的梦。想要让东方朔那样的人才入朝为官,风神那样的神灵前来朝觐,[河神向我荐举萧何、张良那样的名士,山神带来申伯、仲山甫辅佐我(翻译有争议)]。(如果能够做到,我只要)垂示上衣下服,长时间站着就能够教化百姓;端坐拱手,抬着头就可以等着事情成功。贤士的数量比周朝还要多,得到德才兼备的人超过汉朝的时候。施行什么样的政治方法,可以达到这样的局面?(我)想要听到进举贤善之人的言论,(这样做)才能够与寻求贤能的人的命令相符合。对策臣闻立极膺乾之君,当宁御坤之主,欲臻至道,将隆景化,莫不旁求俊彦,广命英奇。凝庶绩以安人,绥万邦而抚俗。是故轩邱膺箓,委四监以垂衣;丹陵握图,举八元而光宅。于是齐桓拟之于飞翼,殷武兴之以羹梅,克赞人谋,实宣神化。陛下功包邃古,道逸上皇,受授[4]惟明,谋谟克序。弼辅之任,总风力于前驱;燮理之司,列伊周于后乘。振鹭翔鸾之客,毕凑天阶;乘箕降昴之英,咸趋日路。且犹[5]虚心卜兆,托想旁求,冀山谷之无遗,庶贤良之毕萃。俯访愚鲁,敢述明扬。诚愿发德音,下明诏,咨列岳,访群公。举尔所知,不遗于侧陋;知人不易,无轻于慎择。下僚必录,上赏频沾,则叶县游龙,自九天而下降;燕郊骏马,赴千金而遥集。汉未为得,周岂能多?尽善尽美,于斯焉盛[6]。谨对。对策解

“立极膺乾之君,当宁御坤之主。”这话又是难以读懂。“立极”,有的地方翻译为登帝位、秉国政,有的地方翻译为给天下确立起最高准则。笔者这里采意译,即前者。“膺”,本义是胸、胸腔,作动词时,意为“担当、接受重任”。乾,八卦之一,代表天。宋代有几首诗歌,标题有的是“膺乾兴运”,有的是“膺乾抚运”。笔者以为,这里的“膺乾”翻译成“担当天命”比较妥当。“当宁”的“宁”我们也解释过,“宁”(zhù),意为堆积物。堆积物。宁,古代宫室门内屏外之地。君主在此接受诸侯的朝见。《尔雅》云:'门屏之间谓之宁。'当宁,处在门屏之间,即是处在皇帝临朝听政的地方,指的当然是皇帝临朝听政。坤,八卦之一,代表地。乾,象征君子應自強不息,努力永不懈怠;坤,也有象征臣子的意思。“御”有很多意思:统治、治理,控制、约束以为己用,统率、率领……既然第二道对策回答的是怎么招贤纳士的问题,这里的御坤承接上文“当宁”临朝听政的意思,解释为“统率臣子”比较恰当得体。

“欲臻至道,将隆景化”。“臻”是达到的意思,是形声字,从“至”,音从“秦”。“至道”,至善至美之道,这里的“道”指的应该是治理国家的“道”。“景化”大多解释为“敬仰”,这个翻译放在这里真的合适吗?隋朝有这么一首《郊庙歌辞·祭太社乐章·舒和》:

神道发生敷九稼,阴极乘仁畅八埏。纬武经文隆景化,登祥荐祉启丰年。

这里的“隆景化”和本文中的意思应当一致。这里的“隆景化”怎么翻译最恰当?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笔者和 @下里白雪 都认为“隆”解作“使……兴隆,使……兴盛”, @叫我不方 则认为这里的“隆”应该是“隆起”的引申义,解作“使……出现”;笔者藉此提出第三种可能的解释,即“隆”假借为“降”,即“下,落”。这三种解释应该采哪一种?

多说几句。还有其他资料也见“隆景化”一词。如:

《卷第九起显庆元年三月谢慈恩寺碑成终三年正月随车驾还西京》:伏惟皇帝陛下,智周万物,仁沾三界,既隆景化,复阐玄风。鄙姬穆之好道,空赏瑶池之咏,蔑汉明之崇法,徒开白马之祠。……

建国以来仍有诗作者采用“隆景化”说法,如:

霍松林主编《中华颂:庆祝建国六十周年全球汉诗大赛金榜集(1949-2009)》:何孟萍《感悟》书斋日落月如弦,国事颓唐伴醉眠。投笔谁同心汲汲,辞亲唯有泪涟涟。忠贞板荡抛名利,孝悌安邦效圣贤。智水仁山隆景化,尧风舜日衬云天。

“旁求俊彦,广命英奇”。“旁求”我们已经解释过,即四处征求、广泛搜求,对应地“广命”也就是广泛地任命。“俊彦”指的是才智优异的美士,“俊”的本义是才智出众的人,“彦”的本义是才德出众的贤士(美士有文,人所言也)。英奇,指才智特出的人。英,本义是花,后引申指才能出众的人。奇,指异乎寻常、与众不同的人。这句话可以翻译为,“四处寻求才智优异的美士,广泛任命才智特出的人”。

“凝庶绩以安人,绥万邦而抚俗。”“庶绩”,即各种事业。

唐·刘晏·郊庙歌辞·享太庙乐章·惟新舞:“三光再朗,庶绩其凝。”唐·权德舆·德宗神武孝文皇帝挽歌词三首:“赓歌凝庶绩,羽舞被深恩。”唐·许敬宗·奉和行经破薛举战地应制:“垂衣凝庶绩,端拱铸群生。”

这里的“凝庶绩”应该怎么翻译最恰当?这里依然有典故,出自《尚书》。

《书·皋陶谟》:“抚于五辰,庶绩其凝。”孔传:“言百官皆抚顺五行之时,众功皆成。”

“庶绩其凝”意为“众功皆成”,“其”是语助词,无意义。则这里的“凝庶绩”,可以译为“使得各种事业成功”。“安人”指使人民安宁。“绥万邦”意思近于“抚绥万方”,抚绥意为安定、安抚;万方即万邦、万族。由此指安定天下。“抚俗”有的地方译为巡问民情,感觉不是很妥当,上文是“安人”,这里的“抚俗”意思也应与之相近,“抚”解释为安慰、安定,更为合理,则“俗”则是一般人、百姓。因为“安人”和“抚俗”意思相近,两句话我们合并翻译,译为“让各种事业成功,抚绥万方邦国,使得人民生活安宁”。

“是故轩邱膺箓,委四监以垂衣;丹陵握图,举八元而光宅。”“是故”一般翻译成“因此、所以”,用于承上启下。“轩邱”,又作“轩丘”,相传为轩辕黄帝所居之处。“膺箓”,指帝王承受符命。箓,帝王自称其所谓天赐的符命之书,作为御制天下的凭证。“四监”是哪四监呢?这里有两种说法:一说是古代掌管山、泽、林、川的官员;一说是周代县属四郡所设的郡大夫。笔者个人觉得,如果是后者的话,显得太小气,级别太低,应是指前者,时间上也比较早。

《礼记·月令》:“(季夏之月)是月也,命四监大合百县之秩刍,以养牺牲。” 郑玄注:“四监,主山林川泽之官。”

丹陵握图也有典故。丹陵,相传为尧的诞生地,这里借代尧。握图,犹握符,谓膺天命而有天下。

《竹书纪年·卷上》:帝尧陶唐氏:母曰庆都,生于斗维之野,常有黄云覆其上。及长,观于三河,常有龙随之。一旦,龙负图而至,其文要曰:亦受天祐。眉八彩,须髪长七尺二寸,面锐,上丰下足,履翼宿既而阴风四合。赤龙感之孕,十四月而生尧于丹陵,其状如图。及长,身长十尺,有圣徳。封于唐,梦攀天而上,髙辛氏衰,天下归之。

“八元”也是典故,古代传说中的八个才子。上古高辛氏有才子八人,世称为“八元”。

《左传·文公十八年》:“高辛氏有才子八人──伯奋、仲堪、叔献、季仲、伯虎、仲熊、叔豹、季貍──忠肃共懿,宣慈惠和,天下之民谓之八元。”

“光宅”也是典故:

《书经·尧典序》:“昔在帝尧,聪明文思,光宅天下。”《南齐书·卷二·高帝本纪下》:“猥以寡德,光宅四海,纂革代之踪,托王公之上。”

可以注意到,“垂拱”、“光宅”恰是近几年使用的几个年号,在这里读者也可以品读到一丝趣味。“光宅”应该怎么翻译比较妥当? @下里白雪 认为,这里的“光宅天下”和“广有天下”的意义差别不大,可以认为是省略了“天下”,翻译为广有天下。笔者认为这种解释有合理性,故采之。

“于是齐桓拟之于飞翼,殷武兴之以羹梅,克赞人谋,实宣神化。”“于是”是承上启下的连词。齐桓就是齐桓公,那么“殷武”指的也是某个皇帝,即武丁。什么叫“拟之于飞翼”?我们先看下句“殷武兴之以羹梅”。“羹梅”有典故,语出《书·说命下》:

《书·说命下》:“若作和羹,尔惟盐梅。”孔传:“盐咸,梅醋,羹须咸醋以和之。”

羹梅指调和羹汤的佐料﹐用以比喻宰辅。读者会猜测“兴之”的“之”是语助词,无甚意义。殷武兴,可以理解为武丁的成功吗?笔者认为这是不妥的。事实上,这句话是殷高宗武丁任命傅说时所说的话。“拟”和“兴”其实都是比喻的意思,这句话可以恰当地翻译为“齐桓公把这种人比喻为用于飞翔的羽翼,殷高宗把这种人比喻为调和羹汤的佐料。”

下面就好理解什么是“克赞人谋,实宣神化”了。“人谋”有很多种解释,一是指人的计策、谋略,二是众人的商议、努力。“克”大家都很熟悉,应该翻译成“能够”。这里的“赞”是什么意思?“赞”字的本义是进财货以求谒见,后来引申为辅佐、佐助、参与的意思。“赞人谋”,应该理解为众人的商议和努力被进献。语句不是很通顺,我们微调一下,意译为能够得到众人的努力辅佐。

“神化”有很多种解释,一种解释语出《易》:

《易·系辞下》:“神农氏没,黄帝、尧、舜氏作,通其变,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

这里的“神而化之”现在很多地方翻译为巧妙地加以变化,使人民感到合用。“神”指提取出其思想的精神,“化”即加以变化、变通。一个类似的但不完全相同的成语“出神入化”,神、化用于指指神妙的境域、极其高超的境界,它原本是道教用语。笔者认为这种解释放在这里不妥,应把“宣化”看作一个整体,译为传布君命、教化百姓,或者更紧凑地翻译为施布教化。那么“神”就作一定语,可以意译为“神明的”。“实”应该怎么翻译? @下里白雪 认为这里的“实”可以认为是“结果”的意思,笔者觉得译为“真正地、确实”可能更加妥当。

“陛下功包邃古,道逸上皇,受授[4]惟明,谋谟克序。”“邃古”就是远古,“邃”的本义是深远,其从“穴”。功包邃古,就是功绩囊括了远古。这样翻译是不是怪怪的?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当今皇上的功绩囊括了远古的君王所能有的那些功绩,翻译时为求通顺,可以适当意译。“道逸上皇”,指的是“道”超过了太古的帝皇。既然这个“道”可以拿来比较,可以翻译为“道行”,那么整句话就翻译为“道行超过了太古的帝皇。”

下面处理一个较大的问题,怎么理解“受授[4]惟明”?授受,直译的话就是给予和接受。有的地方解释说这里的偏义复词,强调“授”的一面,而给予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官职。因此这里的意思是“在官职封授上只有严明/明智的”。笔者个人觉得这种解释有待商榷,姑且采之。

“谋谟克序”,“谋谟”即制定谋略。“谟”的本义即计策、谋略。“克”依然译为“能够”,“序”则是有序、有条理。这句话是夸当今皇上能够有条不紊地制定谋略。

“弼辅之任,总风力于前驱;燮理之司,列伊周于后乘。”什么叫“总风力于前驱”?“总”有两种可能的解释,一是聚集,一是统率。“风力”应指人的风采骨力:

《宋史·卷三二四·张亢传》:“奎治身有法度,风力精彊,所至有治迹。”《醒世恒言·卷二九·卢太学诗酒傲王侯》:“那知汪知县因扳翻了个有名富豪,京中多道他有风力,到得了个美名,行取入京,升为给事之职。”

“前驱”即是前导、先头部队,在前面引路、开路。这样的比喻从《楚辞》时代就有了,所谓“来吾导夫先路”!指的就是君子志士在前方为君王引导正确的方向。“弼辅之任,总风力于前驱”,这句话可以翻译为:任用辅佐君王的臣子,将有风采骨力的人放在前方为皇上引导正确的方向。“燮理”语出《书·周官》:

《书·周官》:“立太师、太傅、太保,兹惟三公,论道经邦,燮理阴阳。” 孔传:“和理阴阳。”

“燮”的本义为用言语调和,引申为协和、调和。“燮理”是三公的任务,即协同治理,后引申为宰相的职务。“伊周”指伊尹与周公,二人并为辅佐之才。“后乘”指从臣的车马,亦泛指随从在后面的车马。“列伊周于后乘”,就是让辅佐之才紧紧跟着车队后面,这显然是比喻的用法。“燮理之司,列伊周于后乘”,这句话可以翻译为:让宰辅人才协同治理,紧紧地跟在皇上身后。

“振鹭翔鸾之客,毕凑天阶;乘箕降昴之英,咸趋日路。”“振鹭”有典故:

《诗·周颂·振鹭》:“振鹭于飞,于彼西雍。”孔颖达疏:“言有振振然絜白之鹭鸟往飞也……美威仪之人臣而助祭王庙亦得其宜也。”又《鲁颂·有駜》:“振振鹭,鹭于下。”毛传:“鹭,白鸟也,以兴絜白之士。”郑玄笺:“絜白之士群集于君之朝。”后因以“振鹭”喻在朝的操行纯洁的贤人。

“翔鸾”即飞鸾,二者并举,并非偶例:

《文选·扬雄·剧秦美新》:“振鹭之声充庭,鸿鸾之党渐阶。”

也有成语“鸿翔鸾起”,比喻如鸿雁高翔,如凤鸾振起,指奋发有为,仕途得意。“振鹭翔鸾之客”,就可以译为“操行纯洁、奋发有为的人”。“之客”,即有某种品质的人。“天阶”,即宫殿的台阶,借指朝廷。“凑”,即聚集。“振鹭翔鸾之客,毕凑天阶”,是说操行纯洁、奋发有为的人都在朝廷的台阶上聚集。“乘箕降昴”这里也有典故:

《庄子·大宗师》:“傅说得之,以相武丁,奄有天下,乘东维,骑箕尾,而比于列星。”《初学记》卷一引《春秋佐助期》:“汉相萧何,长七尺八寸,昴星精。”

一个是傅说的典故,一个是萧何的典故。“英”我们已经解过,就是才能出众的人。“日路”指的是什么? @下里白雪 认为,按传统解释,“日路”是太阳出没经过的道路,结合上下文来看,这里是太阳指天子,指的是人才会趋向天子。这种解释是合理的,本句采意译较妥。

“且犹[5]虚心卜兆,托想旁求,冀山谷之无遗,庶贤良之毕萃。”“虚心卜兆,托想旁求”呼应策问的内容。“托想”,可以翻译为寄托意想。“冀山谷之无遗,庶贤良之毕萃”用于形容广泛搜罗人才,希望山谷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才被遗漏掉,各种各样的贤能忠良的人才都聚集到朝廷。

“俯访愚鲁,敢述明扬。”这是说,皇上放下身段、放低姿态,请教我这样愚笨粗鲁的人,我就斗胆说说“明扬”。“明扬”应该如何理解比较妥当?笔者认为翻译成举用选拔人才的方法比较贴合语境。

“诚愿发德音,下明诏,咨列岳,访群公。”“德音”用以指帝王的诏书。至唐宋,诏敕之外,别有德音一体,用于施惠宽恤之事,犹言恩诏。下明诏,即下发圣明的诏书。列岳,高大的山岳,比喻位高名重者。群公也是尊称,泛指诸有名位者。这四句话里两两意思相近,我们也就合并翻译成两句:真诚地希望皇上下发圣明的诏书,请教访问那些有名位的人。

“举尔所知,不遗于侧陋;知人不易,无轻于慎择。”侧陋:隐伏,卑微,引申指地位低微。这句话可以翻译为:推举你们知道的所有人才,不遗漏任何一个地位低微的;鉴察人的品行、才能不容易,不能轻视这件事,要慎重地选择人才。

“下僚必录,上赏频沾”。下僚一般指职位低微的官吏,这里“录”应该怎么理解?“录”这里有两种可能的翻译方式,一是指录用、任用,二是指惦记:

《玉台新咏·古诗为焦仲卿妻作》:“君既若见录,不久望君来。”

“上赏”则是皇帝的赏赐,“沾”则在这里意为受赏。下僚必录,上赏频沾,指的是即便是职位低微的官吏也一定要惦记,经常让他们受一些皇上的恩赐。

“叶县游龙,自九天而下降;燕郊骏马,赴千金而遥集。”“叶县游龙,自九天而下降”,是用的叶公好龙的典故,这里反而取了褒义,指人才出现。“燕郊骏马,赴千金而遥集”,指的是燕昭王招贤的典故。

“汉未为得,周岂能多?尽善尽美,于斯焉盛[6]。”汉朝的时候还没能得到这么多人才,周朝难道还能比这更多吗?“尽善尽美”,是指已经达到了极其美好的境界。“于斯为盛”,意思是在唐尧和虞舜之间及周武王这个时期,人才是最盛了。这里是指在这个时候人才是最盛了。

《论语·泰伯》: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武王曰:“予有乱臣十人。”孔子曰:“才难,不其然乎?唐虞之际,于斯为盛,有妇人焉,九人而已。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对策译我听说登帝位、秉国政、担当天命、处在门屏之间接受诸侯朝见的君主,想要达到至善至美之道,[将隆景化(翻译有争议)],没有一个不四处征求才智优异的美士、广泛任命才智特出的人,让各种事业成功,抚绥万方邦国,使得人民生活安宁。因此轩辕皇帝承受天赐的符箓,委任掌管山、泽、林、川的四位官员,无为而治;尧握有天赐的符命,推举才子八人(做官),广有天下。于是齐桓公把这种人比喻为用于飞翔的羽翼,殷高宗把这种人比喻为调和羹汤的佐料,能够得到众人的努力辅佐,真正地施布神明的教化。皇上您的功绩囊括了远古,道行超过了太古的帝皇,[受授[4]惟明(翻译有争议)],能够有条不紊地制定谋略。任用辅佐君王的臣子,将有风采骨力的人放在前方为皇上引导正确的方向;让宰辅的人才协同治理,紧紧地跟在皇上身后。操行纯洁、奋发有为的人都在朝廷的台阶上聚集;傅说、萧何那样的杰出人才,都趋向天子的道路。(尚且)虚心地占卜征兆,寄托(渴求人才)的意想,四处征求(人才),希望山谷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才被遗漏掉,各种各样的贤能忠良的人才都聚集到朝廷。皇上放下身段、放低姿态,请教我这样愚笨粗鲁的人,我就斗胆说说举用选拔人才的方法。真诚地希望(皇上您)下发圣明的诏书,请教访问那些有名位的人。推举你们知道的所有人才,不遗漏任何一个地位低微的;鉴察人的品行、才能不容易,不能轻视这件事,要慎重地选择人才。即便是职位低微的官吏也一定要惦记,经常让他们受一些皇上的恩赐。(这样做之后,)叶县游动的蛟龙,便从九重天外降下来;燕地郊外的骏马,也为了赶赴千金的赏赐,不远万里到这里聚集。汉朝的时候还没能得到这么多人才,周朝难道还能比这更多吗?已经达到了极其美好的境界,在这个时候人才是最盛了。敬答策问。第三道策问朕闻明王阐化,化感人心之灵;圣后宣风,风移动植之性。遂使翔龙荐检,鸣凤司晨,兽解触邪,草能指佞。仰惟前烈,何德而臻此乎?朕逖听遂初,载钦神化,每欲反斯茕薄,景彼上皇。欲使瑞萐司疱,仙蓂候月,游四灵于翠苑,集五老于荣河。致此休征,良由政感。伫闻启沃,以副虚襟。策问解

“明王阐化,化感人心之灵;圣后宣风,风移动植之性。”“明王”“圣后”相对。明王,就是圣明的君主;圣后,有的地方也解作圣明的君主。如此翻译也未尝不可,因“后”确实也有君主的意思。阐化,即阐扬教化。“化感”,就是感化,但这“化”应作名词。“化感人心之灵”应该如何翻译比较妥当?灵,可以译为灵魂,也可以译为精神。这里可以直接翻译为“教化感动了人们心中的灵魂”。宣风,即宣扬风德教化。“风移动植之性”,“移”就是改变、变动。“动植”,即动物和植物,风改变了动物和植物的品性。这也是一种比喻的说法,看似是说动植物的品性变了,实际上说的还是人的品性变了,所谓移风易俗。不过结合下文“翔龙荐检,鸣凤司晨,兽解触邪,草能指佞”这堆奇异动植物来看,也有本义在里面,所以本句采直译而非意译。

“翔龙荐检,鸣凤司晨,兽解触邪,草能指佞”,又是一堆奇妙比喻。这堆比喻要精确地翻译,破费脑筋!

我们先来看“翔龙荐检,鸣凤司晨”一句。翔龙,即飞翔的龙。一种说法认为,“荐”这里翻译成“进献,祭献”,而“检”是“书署”,本义是书匣上的标签。

《说文》:“检,书署也。”

《说文解字注》这样解释“检”字:

後漢祭祀志曰:尚书令奉玉牒检,皇帝以二分玺亲封之讫。太常命人发壇上石,尚书令藏玉牒已。复石覆讫,尚书令以五寸印封石检。按上云玉牒检者,玉牒之玉函也。所谓玉检也。下云石检者,上文云石覆讫是也。检以盛之,又加以玺印。

有一种说法(康涛)认为,“检”是封套上的书名,“牒”是正文内容,这里都是指帝王封禅时进献上天的“封神之文”。它本称“玉牒”,一般内容秘而不宣,至唐玄宗封禅时,其文始有公布。《史记》支持了这种说法:

《史记·孝武本纪》:“封泰山下东方,如郊祠泰一之礼。封广丈二尺,高九尺,其下则有玉牒书,书秘。”

这样的用典并非孤例。例如刘师培《咏史(十二首)》第四首:

泰符阐元宫,燎彩开神州。驾言发奉高,上陟梁甫丘。龙检舒玉苞,凤牒涵金漻。上有丹陵甑,下有山车勾。捔功齐百王,陪毂驰元侯。东皇傥可臻,帝德诚无逑。岱云不崇朝,玄景惊西流。绿蓂恋华春,黄芝怨藻秋。灵运有诎伸,譬彼寒暑周。借问悲泉女,宁知玉仪游。

这里“龙检”和“凤牒”相对,都是指“封神之文”。有一个成语叫“金泥玉检”,是指以水银和金为泥作饰、用玉制成的检,为古代天子封禅所用,即封禅所用的告天书函。

《汉书·武帝纪》“登封泰山”颜师古注引三国魏孟康曰:“玉者功成治定,告成功於天……刻石纪号,有金策石函,金泥玉检之封焉。”《太平御览》卷五三六引晋司马彪《续汉书·祭志》:“有玉牒十枚列于方石旁,东西南北各三,皆长三尺,广一尺,厚七寸。检中刻三处,深四寸,方五寸,有盖;检用金缕五周,以水银和金为泥。”

后半句有一种说法是“鸣凤司农”,翻译为“面向朝阳鸣叫的风凰带来丰收的年景”。但笔者认为这样解释不妥。有一个成语叫“朝阳鸣凤”,典出《诗经》:

《诗·大雅·卷阿》:"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鸣凤”用于比喻品德出众﹑正直敢谏之人。此处“凤凰”和“梧桐”并举,相传凤凰非梧桐不栖,后用“鸣凤条”来指称梧桐。古文中司晨多是公鸡报晓,“司晨”应作“报晓”解。紧跟着,“菶菶萋萋,雍雍喈喈”,说的应是凤凰和鸣之声。

对于后两句,《晋书》中也有类似的句子:

《晋书·束晳传》:“朝养触邪之兽,庭有指佞之草。”

“触邪”是一种神羊獬豸的典故,这也正是繁体“法”字的来源,可以翻译为“辨触奸邪”:

《后汉书·舆服志下》:“獬豸,神羊,能辨别曲直,楚王尝获之,故以为冠。”

“解”翻译成“懂得、明白、了解”就可以了。“草能指佞”又是另一种神奇动植物,有典故“指佞草”,是传说中一种能识别奸伪的草。

《玉函山房辑佚书》卷七二辑《田俅子》:“黄帝时有草生于庭阶。有佞人人朝,则草指之,名曰屈轶。是以佞人不敢进也。”

“仰惟前烈,何德而臻此乎?”“仰惟”,就是恭敬地想,也可以直译为抬着头想。“前烈”有两种解释,一指前人的功业,二称以往前贤烈士。“何德”一般要结合句子通顺翻译,“何德而臻此乎”,即要有怎样的德行才能达到这样的地步呢?这里“前烈”的意思也清楚了,就是以往的前贤烈士。这句话可以翻译为:恭敬地想到前贤烈士,他们要有怎样的德行才能达到这样的地步呢?

“朕逖听遂初,载钦神化,每欲反斯茕薄,景彼上皇。”逖听,也作逖闻,即远道听闻,常常用于表示恭敬。今天书信中的客套话也用“逖听鸿名”这种说法,表示我老远就听到你的大名了。遂初,本义为早先、以前。这里指的应是前代贤能的帝王的故事。有的版本也作“逖稽遂初”,即考察前代贤能的帝王的故事。这种说法也有合理性。

“载钦神化”,尤其是“载钦”,比较难解释。我们来看几个例子帮助理解。

《史记·伯夷列传》:“夫学者载籍极博,犹考信于六艺。”《后汉书·班固传》:“遂博贯载籍,九流百家之言,无不穷究。”《全唐文》:“朕钦惟载籍,讨论坟典,以为先王令范,莫越於唐虞,上古遗书,实称於训诰。”

此处的“载籍”本义即为书籍,用以形容人学识广博。然而此处的“载”是个副词,如果做“记载”意,应为动词或名词,这种解释说不通。类似做动词表“记载”意的还有:

《明太祖实录》:“上谕群臣曰古昔圣帝哲王垂训立教有大功德于天下后世载在祀典历代钦崇朕以菲德荷膺天命主宰天下皆仰则旧章祭祀之典岂可怠忽尔诸陪祀之臣宜精白一心相予祀事毋俾亵慢以重朕之不德”明《创建旱石桥太山行宫碑》:“而太山之神载在祀典,历世久远,罔不钦崇。”

“载”也可作语词,不表实际意义,但这种情况更多的是“载……载……”结构,如:

宋真宗《高宗郊前朝献景灵宫二十一首》:“普淖既荐,苾芬孔时。神嗜而顾,有来燕娭。飨矣将入,载钦载祗。展诗以侑,益臻厥熙。”

不过也有不并列单独使用的“载”字,如:

《诗·小雅·斯干》:“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其泣喤喤,朱芾斯皇,室家君王。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

所以笔者更倾向于这里的“载钦”就是“钦”,“载”字是无义语词。有的读者可能觉得“载”字本身还有“又、再”的意思,也有“始”的意思,有没有可能是再一次、开始的意思?笔者觉得这种解释不妥当。

“反斯茕薄”,有的版本作“反斯斃薄”。有同学认为这里的“反斯茕薄”其实是“反思穷薄”,是反思自己的浅薄。这样的用例确实也有,如:

唐郑棨 《开天传信记》:“上顾曰:‘真穷薄人也。’授以春官,卫上左焉。”宋苏洵 《与吴殿院书》:“呜呼!岂其命之穷薄至於此耶?”宋陆游 《谢解启》:“某行已迂疏,禀资穷薄。”

如果采“斃薄”版本,则解释更多。一种说法是“斃”作“扑倒、垮台、失败”义;另一种说法是“斃”即是“鄙”,“斃薄”即是“鄙薄”。这样理解,就是反思自己的鄙薄了。

“景彼上皇”。景,一般解释为仰慕。彼,即那些。上皇,即太古的帝皇。

“欲使瑞萐司庖,仙蓂候月,游四灵于翠苑,集五老于荣河。”“瑞萐司庖”这个典故极其生僻,一个方便读者查阅的入口是“尧厨萐莆”。很多人估计想不明白为什么皇帝这么关心厨房。萐莆,也作萐脯、萐甫,是一种瑞草。尧时生于庖厨,扇暑而凉,可防止食物腐败。据说是王者有盛德,此草乃生。

《宋书·卷二九·符瑞志下》:“萐莆,一名倚扇,状如蓬,大枝叶小,根根如丝,转而成风,杀蝇。尧时生于厨。”

“仙蓂候月”也是唐尧的典故,一个入口是成语“尧阶蓂荚”。

《竹书纪年》卷上:“(尧时)又有草夹阶而生,月朔始生一荚,月半而生十五荚,十六日以后日落一荚,及晦而尽,月小则一荚焦而不落。名曰蓂荚,一曰历荚。”《艺文类聚》卷十一引 《帝王世纪》 (晋·皇甫谧撰) 曰:“(尧时)又有草荚阶而生,随月生死,王者以是占日月之数。惟盛德之君,应和而生,故尧有之。名曰蓂荚。”

“仙蓂候月”可以直译为“仙蓂等着月亮”,语句不通。“候”可以在适当的语境下翻译为“占验”,此处笔者采此译。“蓂”暂不好译,笔者保留原词。“仙”此处的意思是超越凡品的。

四灵,指麟﹑凤﹑龟﹑龙四种灵畜。翠苑,可以直译为绿意盎然的庭园。典出《礼记》:

《礼记·礼运》:“何谓四灵?麟凤龟龙谓之四灵。故龙以为畜,故鱼鲔(wěi)不淰(shěn)。凤以为畜,故鸟不獝(xù)。麟以为畜,故兽不狘(xuè)。龟以为畜,故人情不失。”

游是使动用法,这里因为动物的种类很多,行动的方法不一样,翻译成“遨游”就可以了。五老,神话传说中的五位神仙,说法有很多。如果按照《竹书纪年》的解释,是“五星之精”。

《竹书纪年·帝尧陶唐氏》:“(尧)率舜等升首山,遵河渚。有五老游焉,盖五星之精也。相谓曰:河图将来告帝以期,知我者重瞳黄姚,五老因飞为流星上入昂。乃有龙马衔甲,赤文绿色,临坛而止,呈甲图而去。”这一段记载也见于《宋书·符瑞志》。

不过另外一种说法是早期道教尊奉的五位天神。考虑到武则天对道教的喜爱,这也值得一提。不过笔者仍然觉得“五星之精”的说法比较可靠,因这里有“五老游河”的典故。古有《五老游河歌》如下:

《五老游河歌》:“河图将来告帝期。河图将来告帝谋。河图将来告帝书。河图将来告帝图。河图将来告帝符。”《论语纬》载:“仲尼曰:吾间帝尧舜等游首山,观河渚。有五老游河渚,一老曰云云。二老曰云云。三老曰云云……有顷,赤龙衔玉苞舒图刻版。歌旋。五老乃为流星,上入昂。龙没图在。尧喟然曰,咨汝舜,天之历数在汝躬,乃以禅舜。”

这里关于“纬书”也做一点注释。《论语纬》本应称为《论语谶》,因为《论语》不在“经”之列,地位较低,不能称“纬”。然而汉代“纬”“谶”的概念并没有分得太开,也就混用了。“纬书”是相对于儒家的“经书”而言。纬者,经之支流,衍及旁义。纬书里仅有少部分内容是与经义有关联的,大部分都与经义无关。一部分是记录或编造一些古代帝王、圣人的符瑞故事,以说明“圣人感天而生”的道理,里面也夹杂着一些历史记载、神话传说。一部分是预言、占验的内容。

“荣河”亦是典故。

《尚书·中候》:“帝尧即政,荣光出河,休气四塞,龙马衔甲,赤文绿色。”

“游四灵于翠苑,集五老于荣河”,说的是让麟﹑凤﹑龟﹑龙四种灵畜在绿意盎然的庭园中遨游,在因我焕发荣光的河流边聚集五位神仙。

“致此休征,良由政感。伫闻启沃,以副虚襟。”“休征”已经成为固定用法了,即吉祥的征兆。“良由”一般解释为“完全是出于,全由”,在唐诗中有很多这样的例子,略举一二。

唐王梵志《得钱自吃用》:“死人恶道中,良由罪根重。”唐元稹《酬翰林白学士代书一百韵(此后江陵时作)》:“谬辱良由此,升腾亦在斯。”唐苏拯《颂鲁》:“良由至化力,为国不为身。”唐苏拯《西施》:“良由上天意,恶盈戒奢侈。”宋吴芾《病中有作》:“细思岂无因,良由赋分薄。”

“伫闻”已经翻译了很多次了,这里不再说了。“启沃”典出《书·说命上》:

《书·说命上》:“启乃心,沃朕心。”孔颖达疏:“当开汝心所有,以灌沃我心,欲令以彼所见,教己未知故也。”

“虚襟”即虚心的胸怀。到这里翻译已经差不多了。

策问译(待续)

对策臣闻化洽乾枢,景纬呈其灵贶(kuàng);泽周坤络,卉木效其祯祥。是以若雾非烟,必应文明之后;九茎三秀,允符光宅之君。陛下应期纳箓,抚运登皇,孝道格于元穹,仁心光于紫极。自临万域,辑御群方,灵瑞屡臻,休征荐至。五蹄仁兽,乐君囿而来游;六象威禽,拂帝梧而萃止。岂直银黄玉紫,雉白马[7]丹,翻鄗上之二稃(fū),拔江间[8]之三脊。固亦巡河受检,拜洛披图,降五老于星躔,归四神于云路。盛矣美矣!巍乎焕乎!躏三五以腾徽,吞八九而高视,尚且崇谦让之道,守冲㧑之德,抑斯天瑞,访此人谋。陛下虽不宰其成功,微臣亦不知其所谓。谨对。对策解

“化洽乾枢,景纬呈其灵贶;泽周坤络,卉木效其祯祥。”洽,本义为沾湿、浸润。化洽,一般翻译为教化普沾。乾枢,又作乾轴,天之中轴。古人认为天体之运行如车有轴。景纬,称日与星。景,本义为日光,也指太阳。纬,本义是横织的纱,古时也指行星。灵贶,出自范晔《后汉书·光武纪赞》:

赞曰:炎正中微,大盗移国。九县飙回,三精雾塞。人厌淫诈,神思反德。光武诞命,灵贶自甄。沈机先物,深略纬文。寻、邑百万,貔虎为群。长毂雷野,高锋彗云。英威既振,新都自焚。虔刘庸、代,纷坛梁、赵。三河未澄,四关重扰。神旌乃顾,递行天讨。金汤失险,车书共道。灵庆既启,人谋咸赞。明明庙谟,赳赳雄断。于赫有命,系隆我汉。《春秋元命苞》:通三灵之贶,交错同端。

贶,本义为赐、赏赐。灵贶,此处指神灵赐福。但“灵”字古时也作行星的尊称。“化洽乾枢,景纬呈其灵贶”,意思是教化普沾天轴,太阳和行星都送来它们的赏赐。赏赐的是什么?由下文对应的“祯祥”可知,是呈现吉兆、福分。周,意为“遍及、普遍”。坤,与乾相对,指的是地。络,本义是缠绕、捆缚,但此处“坤络”应该做一个名词。有的地方解释为“大地的边缘”,笔者觉得值得商榷。我们来看历史上的一些“坤络”如何解释:

唐刘允济《经庐岳回望江州想洛川有作》:东北疏艮象,西南距坤络。宋宋祁《益州谢两府启》:何图幽黜之期,更忝骤迁之幸。天卿贰秩,坤络巨藩。寄任光隆,伦辈欣羡。宋梁周翰《五凤楼赋》:结,振乾之枢,星甍栉堵,我民之庐;海漕山麽,我田之租。明郑学醇《游灵水》:孰是兹灵源,觱拂由坤络。明金幼孜《圣德瑞应赋》:宅禹贡冀州之域,当天文析木之墟。下衍坤络,上振乾枢。元郝经《泰山赋》:其顶则呀突乾维,其足则亘抽坤络。乾隆题传心殿:帝典王谟昭万有,乾苞坤络奉三元。清刘纶《恭和御制望祭长白山作元韵》:颙祈肸蚃昭灵贶,坤络乾维护两京。清许之𣺕《秦州怀古》:天水潆坤络,神灵开邃古。清杭世骏《七星岩》:乾维坤络交撑扶,元气淋漓结圆屋。清刘凤诰《长白行有序》:乾苞坤络孕元气,龙兴福地何巍然。清林则徐《谒光武庙观遗井》:余闻圣泉动坤络,井汲受福占明时。

赵逵夫主编《历代赋评注 6 宋金元卷》对《五凤楼赋》中的“结坤之络”句作注,“坤络犹言坤维,指地。乾枢:即天枢,北斗第一星。此言开封得地利,地尊形胜。”“坤维”指大地之中央,正中。武鸣县政协文史学习委员会编《武鸣风景名胜荟萃》一书收录《游灵水》一诗,并作注:“觱沸,泉水涌出。‘拂’通“沸”,愈灵水由乾坤经络的拨动而涌出,更为神奇。”王子林著《《皇家风水:紫禁城帝王文化的成攻演绎》》一书中认为,“坤络”指的是大地的轴心。荀德麟,楚戈,周平选注《记淮古文选》一书作注:“乾苞坤络:此处指天象地理。”林则徐诗中的“坤络”,则只好理解为大地的经络了。

卉木,也称卉物,即草木。祯祥,即吉兆。效,这里也是显示、呈现的意思。“卉木效其祯祥”,即草木显示出吉祥幸福的征兆。

《礼记·中庸》:“国家将兴,必有祯祥。”

“是以若雾非烟,必应文明之后;九茎三秀,允符光宅之君。”是以,即“以是”,表示因果关系的连词,可以翻译为“因此,所以”。“若雾非烟”典出《史记》:

《史记·天官书》:“若烟非烟,若云非云,郁郁纷纷,萧索轮囷,是谓卿云。卿云,喜气也。若雾非雾,衣冠而不濡,见则其域被甲而趋。”

“文明”“光宅”是什么典故?笔者需要指出,这些都是睿宗李旦的年号,先是文明,然后是光宅,只不过都是武则天改的就是了。“君”“后”都是君主的意思。“九茎三秀”也有典故。我们先看“九茎”:

《史记·孝武本纪》:“甘泉防生芝九茎。”

后来用九茎指芝草。“三秀”也是灵芝的别名,灵芝一年开花三次,故又称三秀。

《楚辞·九歌·山鬼》:“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

“允符”可以直接翻译为“符合”。“允”本身就有符合的意思。

“陛下应期纳箓,抚运登皇,孝道格于元穹,仁心光于紫极。”“应期”有两种解释,一是顺应期运,二是指如期。箓,古代帝王自称其受命于天的神秘文书。应期纳箓,即顺应期运受命于天。抚运登皇,即顺应时运登基做皇帝。“格”此处用法较特别,有解释为“佫”字的,常翻译为“感通”,本义是来到、到达:

《书·君诰》:“格于皇天。”

元穹,即苍天。孝道格于元穹,就是夸赞皇上孝顺父母做的事情传到了苍天。仁心,即仁爱之心。紫极,泛指天空,道教称天上仙人居所,有时也借指帝王的宫殿。这里怎么理解“紫极”比较合适?对应于前文的“元穹”,可以看出就是指天空。

“自临万域,辑御群方,灵瑞屡臻,休征荐至。”临,即从高往低看,引申为治理、管理、统治。辑御,我们已经解释过,还是安定、统治的意思。“群方”和“万方”的意思没有很大的不同。“灵瑞”此处指上天送来的祥瑞。“屡”,本义为多次,有的时候也依语境翻译成接连着、一次次地。荐,通“洊”,意为一再、屡次。

“五蹄仁兽,乐君囿而来游;六象威禽,拂帝梧而萃止。”这句话是说各种珍奇异兽都喜欢往皇上的园子里跑。仁兽,被认为是麒麟的别称。古代传说麒麟口不食生物,足不践生草,有王者则至,为仁德之兽。有麒麟有五趾之说,故称五蹄仁兽。囿,古代指养动物的园子。六象,亦作六像,指凤的形象。

《初学记》卷三十引《论语摘衰圣》:“凤有六像、九苞。六像者,一曰头像天,二曰目像日,三曰背像月,四曰翼像风,五曰足像地,六曰尾像纬。”

萃止,意为聚集,即“萃”,“止”是语尾助词。

“岂直银黄玉紫,雉白马[7]丹,翻鄗上之二稃,拔江间[8]之三脊。”岂直,即“岂只,岂止”,何止,难道只是。银黄玉紫,一种说法说指的是官品。银黄,指银色和金色,这里是说银印和金印或银印黄绶,借指高官显爵。玉紫,唐代三品以上的官服,色紫而饰玉。这种说法确实相关,但不是这里的意思。我们先看下句。雉,本义是野鸡,有的也泛指野鸟。白雉,白色羽毛的野鸡,古时以为瑞鸟。

《尚书·大传》卷四:“ 周公居摄六年,制礼作乐,天下和平。 越裳以三象重译而献白雉。”《楚辞·天问》:“厥利维何,逢彼白雉。”

马丹,一作乌丹。哪一种说法更合适?笔者觉得“乌”字更合适。丹乌,赤色之乌。古谓丹乌出,乃国之祥瑞。

《隋书·许善心传》:“丹乌流火,白雉从凤。栖阿德劭,鸣岐祚隆。”

如果只是赤色的马,似乎没有这么好的意象。于是我们理解了:银黄玉紫,顺序也要调整,调整为黄银紫玉。此处是有典故的。

《宋书·符瑞志下》:“黄银紫玉,王者不藏金玉,则黄银紫玉光见深山。”刘勰《文心雕龙·正纬》:“白鱼赤乌之符,黄银紫玉之瑞。”

银黄玉紫,指的是珍奇的金玉;雉白乌丹,指的是祥瑞的动物。“鄗上”“江间”也有典故。

《史记·封禅书》:“鄗上之黍,北里之禾,所以为盛;江淮之间,一茅三脊,所以为藉也。”

这话是管仲说的,先抛开语境,这句话他的意思是,古时候封禅,需要用鄗上地区的黍,北里地区的禾,做祭天用的粢盛;用江淮之间生长的三脊茅,编织荐神的席子。稃,本义是谷壳、粗糠。二稃,意思就是两种谷物。三脊,则是有三条脊骨的茅草,即三脊茅。江淮间产的一种茅草。茎有三棱。亦名菁茅。古代以为祥瑞,多用于祭祀。翻,因是从羽旁,本义是鸟飞。后有了“掀动”“反复”等意思,笔者尚不明确因何得之,或是因近音字得义。

“固亦巡河受检,拜洛披图,降五老于星躔,归四神于云路。”“巡河”和“受检”说的都是帝王接受天命。“巡河”,笔者猜测是用的河图洛书的典故,此处“河”指黄河。相传,上古伏羲氏时,洛阳东北孟津县境内的黄河中浮出龙马,背负"河图",献给伏羲。伏羲依此而演成八卦,后为《周易》来源。《易·系辞上》说:"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受检”的“检”我们已经知道是“翔龙荐检”的“检”。一种说法(康涛)认为,“检”是封套上的书名,“牒”是正文内容,这里都是指帝王封禅时进献上天的“封神之文”。拜洛受图,即拜洛水、受图箓,帝王伪托君权神授的一种手段。

《易·系辞上》:“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

后人把河图洛书加以神化,历朝多行拜洛之典。“五老”就是策问中的五老。星躔,指日月星辰运行的度次。躔,践也,引申为运行。“四神”就是策问中的四灵。云路,意思上与天上的路、天路没什么区别。

“盛矣美矣!巍乎焕乎!”感叹句,有点太肉麻了。

“躏三五以腾徽,吞八九而高视。”“三五”指什么?“八九”指什么? @下里白雪 猜测“三五”指“三辰五星”,而不明确“八九”为何。有的说法认为,“八九”指孔门七十二贤人,其实不妥。笔者认为下面这种说法比较可信:“八九”指曾经在泰山举行过封禅大礼的古代七十二位帝王。相传上古时期就有七十二代君王曾封禅泰山。《史记·封禅书》中载:

古者封泰山禅梁父者七十二家,而夷吾所记者十有二焉。

“崇谦让之道,守冲㧑之德,抑斯天瑞,访此人谋。”我们现在还在用“崇道”“守德”这样的词语。可以直接把“崇”翻译为“崇尚”,这个“道”就是道家的道。“守”可以直译为保守。什么叫“冲㧑”?冲,繁体作沖,经过多次引申,有了“淡泊、谦和”的意思,如“谦冲”、“冲漠”。㧑,也有谦逊、谦抑的意思,这个意思可能来自“手挥动”。冲㧑,即是说人的品性淡泊谦逊。什么叫“抑斯天瑞,访此人谋”?访,“泛谋也”,本义就是广泛地征求意见。

“陛下虽不宰其成功,微臣亦不知其所谓。”这句话乍一看挺突兀的,是在说什么?

对策译(待续)

第四道策问朕闻三微递代,哲后所以承天;五运因循,明王由之革命。或金水而鳞次,应火木以环周。或寅子变正,天人之统斯辨;骊𫘪改色,昏旦之用有殊。兹乃[9]涣汗图书,昭彰历数。受位出震,以迄于今,莫不母子相承,终始交际。然而都(dōu)君土德,翻乃[9]尚青;天乙水行,宁宜用白。[10]深明要旨,其义何从?若以秦氏霸基,便有符于紫色;则魏人鼎足,岂复应于黄星?缅镜前修,又以矛盾。张苍之议,既颇反于公孙;贾傅之谈,复远乖于刘向。子大夫学包群玉,文擅锵金。既听南史之篇,方伫东堂之问。详敷事实,靡得浮词,商榷前儒,谁为折衷?策问解

“三微递代,哲后所以承天;五运因循,明王由之革命。”这句话其实很吓人,武则天要大变天下的意图表露了出来。“哲后”“明王”,指的都是贤明的君主。“所以”“由之”,都是凭借某事物来做到、出于某种原因。承天,有的地方翻译成承奉天道。革命,和现代的含义略有区别。古时因天子受命于天,故朝代更替,君主易姓,皆称为“革命”。

《易·革》:“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革之时大矣哉!”

“三微”是指什么?有的地方说,“三微”指“三正”,三正之始,万物皆微,故又称三微。

《后汉书·陈宠传》:“三微成著,以通三统。”李贤注引《三礼义宗》:“三微,三正也。言十一月阳气始施,万物动于黄泉之下,微而未著,其色皆赤,赤者阳气。故周以天正为岁,色尚赤,夜半为朔。十二月万物始牙,色白,白者阴气。故殷以地正为岁,色尚白,鸡鸣为朔。十三月万物始达,其色皆黑,人得加功以展其业。夏以人正为岁,色尚黑,平旦为朔,故曰三微。”

读者不满足,一定要问:为什么叫“三正”呢?这是三个朝代指定历法、确定正月的时间不同,所以是“三正”。正,指的是历法中正月的选取。我们后面还会再提到这个问题。

“递代”,指依次替代、轮换。“三微递代”这种话还被用了很多次,连日本天皇都喜欢用。

德川光圀(guó)《日本史记》:“十五日丁酉,右大臣清原夏野上令义解。承和元年甲寅,春正月二日癸丑,觐后太上天皇于淳和院。三日甲寅,改元。诏曰:‘三微递代,必制之以嘉名;五运因循,终甄之以徽号。……”

“五运”是指什么?本义是指金、木、水、火、土五行的运行,后又引申指古代据五行生克说推算出的王朝兴替的气运。这里笔者可以结合自己的研究经历拓展说一点话。战国时期,邹衍主张“五德终始说”。“五德”是指五行木、火、土、金、水所代表的五种德性,“终始”指“五德”的周而复始的循环运转。邹衍用阴阳五行来解释朝代兴衰更替。1930年,顾颉刚专门就此写过一篇论文发表,题目是《五德终始说下的政治和历史》,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去查阅。

“或金水而鳞次,应火木以环周。”“金水”和“火木”都是五行了。鳞次,像鱼鳞那样密密排列;环周,即循环。现在也有成语“鳞次栉比”,像鱼鳞和梳齿那样相次排列,一个挨着一个地排列着。这句话可以认为是互文,而且为了对仗,省略了五行中的“土”,是说金木水火土五运(承上文)一个接一个循环更迭。

“或寅子变正,天人之统斯辨;骊𫘪改色,昏旦之用有殊。”什么是“寅子变正”?笔者猜测,这是一个历法问题。“寅子变正”可能和汉朝“寅正”的三统说说法有关。汉初的历法其实相当地混乱,有六种相互不同的历法在运行,改历正制成为劳动人民的共识,后认为取“寅正”最为合适。顾颉刚认为,三统说只是汉时用“寅正”的敲门砖,是一种说辞罢了。三统说中,黑统建寅,夏、汉在代次上俱为黑统,故可以达到“行夏之时”的目的。“建寅”是夏代所用的历法,所以叫“夏历”。古书中已经证明了夏时是寅正。现阴历一月为寅月,也是沿袭汉朝传统。“子”也好理解,是11月,周代是11月,称“建子”。到这里便完全弄清楚这个典故的用法了。“天人之统斯辨”,就是从这里“辨”出“天人之统”。统,本义是“纪”,指丝的头绪。

《淮南子·泰族训》:“茧之性为丝,然非得工女煮以热汤而抽其统纪。”

后引申出很多意思,如世代相继的系统、纲纪准则等。怎么翻译“天人之统”呢?丁守和等主编的《中国历代奏议大典》中有这样的注释[11]:

天人之统,天道与人道的纲纪、准则。

笔者认为这样翻译是合理的,故采之。这里应该说一说董仲舒的“三统三正”说。“三统”,是黑统、白统、赤统。夏代尚黑,是黑统;商代尚白,是白统;周代尚赤,是赤统。王朝在更替的时候,就需要依照三统循环的次序改变服饰的颜色。“三正”,是寅正、丑正和子正。夏代以寅月为正月,是为“斗建寅”;商代以丑月为正月,是为“斗建丑”;周代以子月为正月,是为“斗建子”。新兴的受命王朝改变历法、服制,应该遵循这样的规律。寅、子之变恰对应黑、红之变。

董仲舒《春秋繁露·三代改制质文》:其谓统三正者,曰:正者、正也,统致其气,万物皆应而正。统正,其余皆正,凡岁之要,在正月也,法正之道,正本而末应,正内而外应,动作举错,靡不变化随从,可谓法正也,故君子曰:“武王其似正月矣。”

怎么理解这个“或”?这个“或”似乎和上一句的“或”是并列的。什么是“骊𫘪改色”?骊,本义为深黑色的马。

《说文》:“骊,马深黑色。从马,丽声。”

騵,则是赤毛白腹的马。

《广韵·平声·元韵》:“𫘪,赤马白腹。”

熟悉五德终始说的读者能够产生自然的联想:水气胜,故其色尚黑,其事则水;火气胜,故其色尚赤,其事则火。黑色和红色的马有着明显的五行含义的颜色。马的颜色都发生了红黑变换,也就是水德和火德的变换。这句话说的是这件事,相当隐晦。

昏旦,又作“昏明”,历法术语,字面上是黄昏和清晨,其实说的是一种制度,现在称为“昏旦制度”。秦汉以前,大体是日出前三刻为旦,日没后三刻为昏;秦汉以后改三刻为二刻半,一直沿用到明末。

《续汉书·律历志》:其年十一月甲寅,诏曰:“告司徒、司空:漏所以节时分,定昏明。昏明长短,起于日去极远年,日道周圜,不可以计率分,当据仪度,下参晷景。……”《晋书·天文志》:夫天之昼夜以日出没为分,人之昼夜以昏明为限。日未出二刻半而明,日入二刻半而昏,故损夜五刻以益昼,是以春秋分漏昼五十五刻。

也有的是通过测量昏、旦中星来确定时间的,即黄昏、黎明时位于正南方的天空中的恒星。尧典四仲就是通过观察昏、旦中星来测算仲春、仲夏、仲秋、仲冬的到来。南北朝时期更精确的方法替代了这种方法。

这里不得不谈一谈汉初的历法制定了。汉初承袭秦制,使用古历《颛顼历》,但是这种历法越来越不能满足人们的生产生活需求。《续汉书·律例令》记载,大中大夫公孙卿、壶遂、太史令司马迁等上述建议修历法、易正朔。这带来了太初历。太初历将一日分为八十一分,故又称“八十一分律历”。后来,刘歆在太初历的基础上,引入董仲舒天道循环的“三统说”,被认为是世界上最早的天文年历的雏形。实际太初历以改元而得名,而三统历是以法数而得名。三统历是中国史书上第一部记载完整的历法。

到这里我们大致理解了什么叫“昏旦之用有殊”

“兹乃[9]涣汗图书,昭彰历数。”兹,一般有两种解释:一作“这”,一作“现在”。涣汗,也有两种解释,一是比喻号令一发,如人之汗出不能复收,故唯有遵行,也用于指帝王的号令;一是指流布,散布。昭彰,可以译为华茂显著。历,一般解释为遍历;历数,就是一件一件地数、列举。这句话应该怎么翻译?

“受位出震,以迄于今,莫不母子相承,终始交际。”受位,就是接受帝位。“出震”我们已经解释过,就是登基做皇帝。以迄于今,可以直接翻译为直到今天。“相承”,可以翻译为先后继承、递相沿袭、上下相托。说起“母子相承”,倒让人联想起《易》中的“中孚卦”。为什么是“母子相承”?有的读者会误以为这说的是武则天是女性,她有几个皇子,但不久就会发现这其实是解释不通的。这里的“母子”,指的应该是五行学说的“母行”和“子行”,描述的是五行之间生发与被生发的关系。五行相生关系中,任何一行都存在着“生我”和“我生”两方面的关系,“生我”者为“母”,“我生”者为“子”。现在这种子母论点仍在中医理论中有重要地位。“终始”有两种解释,一作有始有终,一作周而复始。这句话应该怎么翻译?笔者认为,“终始”可以认为和“五德终始说”的“终始”意义相近,解作依次循环、周而复始、相互交接,更为合适。

“然而都君土德,翻乃[9]尚青;天乙水行,宁宜用白。深明要旨,其义何从?”都君,古称诸侯,后指帝王。笔者推测,这里指的应该是舜,请看下面的典故。

《孟子·万章上》:“谟盖都君咸我绩。” 孙奭疏:“都君,即象称舜也。然谓之都君者,盖以舜在侧微之时,渔雷泽,一年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故以此遂因为之都君。”

土德,五德之一。古以五行相生相克附会王朝命运,谓土胜者为得土德,用于称帝后的功德。《文选》魏都赋注引七略曰:

邹子有终始五德,从所不胜:土德后木德继之,金德次之,火德次之,水德次之。

他的五德是以“土、木、金、火、水”次第转移的。《吕氏春秋·应同篇》中也有类似记述:

凡帝王者之将兴也,天必先见祥乎下民。黄帝之时,天先见大螾大蝼。黄帝曰:“土气胜。”土气胜,故其色尚黄,其事则土。及禹之时,天先见草木秋冬不杀。禹曰:“木气胜。”木气胜,故其色尚青,其事则木。及汤之时,天先见金刃生於水。汤曰:“金气胜。”金气胜,故其色尚白,其事则金。及文王之时,天先见火赤乌衔丹书集于周社。文王曰:“火气胜。”火气胜,故其色尚赤,其事则火。代火者必将水,天且先见水气胜。水气胜,故其色尚黑,其事则水。水气至而不知数备,将徙于土。

这里就理解什么叫“翻乃[9]尚青”了,因为“木气胜,故其色尚青,其事则木”,该轮到“木气”了,颜色就尚青了。天乙,指的是成汤,商朝的创立者。水行,指的是引文中“及汤之时,天先见金刃生於水。”金气胜,故其色尚白,其事则金,所以“宁宜用白”,适合用白色。这一大段描述的都是五德终始说的具体实现,紧接着问一句“深明要旨,其义何从”,就可以理解了。在对策中我们还会见到这一点。

“若以秦氏霸基,便有符于紫色;则魏人鼎足,岂复应于黄星?”“秦氏霸基”,说的应该是秦始皇;“魏人鼎足”,指的则是三国鼎立时期的魏国。这句话应该怎么翻译?

“缅镜前修,又以矛盾。”笔者猜测,“缅”通“偭”,取面向义。缅镜,即偭镜,面向镜子。修,是装扮、装饰的意思,现在也有词语“修饰”。缅镜前修,就是对着镜子打扮自己。但也可以解释为对着镜子“修习”,把修解释为学习。为什么说“又以矛盾”?

“张苍之议,既颇反于公孙;贾傅之谈,复远乖于刘向。”这句话没什么难理解的,就是举了几个古代的名士,说他们的观点也不一样,没有定论。张苍,西汉丞相;公孙,指公孙臣。此处有典故。汉文帝时鲁人公孙臣和丞相张苍为汉朝应该推算为五行中哪一德、服什么颜色争论不休。贾傅,指的应该是贾谊,西汉初年著名政论家、文学家。因为他文帝时谪为长沙王太傅,故后世亦称贾长沙、贾太傅。刘向,汉朝宗室大臣、文学家。这二位的政论文被鲁迅誉为“西汉鸿文”。他们俩之间也有商业互吹:

刘向:“贾谊言三代与秦治乱之意,其论甚美,通达国体,虽古之伊、管未能远过也。使时见用,功化必盛。为庸臣所害,甚可悼痛。”

乖,本义为违背、不和谐。

《说文》:“乖,戾也。”

现在一般认为刘向的政论文继承并发展了贾谊。为什么这里要说贾傅之谈复远乖于刘向?

“子大夫学包群玉,文擅锵金。”“子大夫”是对臣下的美称,有的解释更强烈,认为是敬称。“子”在古代本身就是对人的尊称。“群玉”有典故。

《穆天子传》卷二:“天子北征,东还,乃循黑水,癸巳,至于群玉之山……先王之所谓策府。”郭璞注:“言往古帝王以为藏书册之府,所谓藏之名山者也。”

“群玉”便指传说中古帝王藏书册处,后来的帝王宫殿造得一个比一个豪华大气,就没必要往深山里藏书了,这个词也就变成了帝王珍藏图籍书画之所。“学包群玉”,就是学问包罗所有帝王书。“锵金”,有个成语叫“锵金鸣玉”。金、玉敲击起来,声音响亮、清脆。这被用来比喻音节响亮、诗句优美。“文擅”,擅,即是“压倒,胜过”的意思。我们讲:文章擅天下,也是这个意思。擅,本义是独揽、专权。《说文》曰:“擅,专也。”这个引申的意思不难体会。“文擅锵金”,就是文章音节响亮、文辞优美,胜过敲击金器所发出的清脆之声。

“既听南史之篇,方伫东堂之问。”南史,春秋时齐国的史官。这里有一个关于直书史实的知名典故,即便今人读之,也不免潸然泪下。

《左传·襄公二十五年》:“太史书曰:‘崔杼弑其君。’崔子杀之。其弟嗣书而死者二人;其弟又书,乃舍之。南史氏闻太史尽死,执简以往;闻既书矣,乃还。”

“东堂”则跟科举有关。晋武帝时郄诜于东堂殿试得第,后因以为试院的代称。东堂之问,指的就是策问。伫,我们已解释过,就是等待。

“详敷事实,靡得浮词,商榷前儒,谁为折衷?”就是要考生说掏心窝子的话。敷,布也。详敷事实,就是详细地排布“事实”。如果希望翻译“事实”,可以译为“事情的真实情况”。靡得浮词,就是不要有空话。

《尔雅》:“靡,无也。”

浮词,不切实际的言词、没有根据的话。什么叫“商榷前儒”?什么叫“谁为折衷”?

策问译(待续)

对策臣闻方圆既阙,帝王斯建,四游将六气交驰,五德与三微递变。自摄提著纪,出震登皇,循木火而相承,用骊𫘪而继作。虽复武功文德,揖(yī)让干戈,御旒(liú)扆(yǐ)以高居,握图箓而深视,莫不垂天人之统,顺寅子之正。始终之际,何莫由斯?暨乎运偶都君,时云土德;道钟天乙,数叶水行。子胜母而尚青,母生[12]金而尚白,略言其美,斯穷奥[13]旨。至若秦居闰位,紫实非正之符;魏得中区,黄标应星之纪。未有矛盾,允惬随时。汉祖承天,人多异议。张苍言水而黑畸方兴,公孙据土而黄龙复应。代二刘之父子,推五运之相沿,较彼前谈,斯为折衷。臣学非博古,识昧知新,轻陈管穴之窥,猥奉天人之问,惭惶靡地,悚越兼深。谨对。对策解

可以看出吴师道这里有点偷懒了,用的典故大部分都是从策问里抄的,加了一点典故的细节注释。

“方圆既阙,帝王斯建,四游将六气交驰,五德与三微递变。”“方圆既阙,帝王斯建”是什么意思?

“五运六气”我们前文已经多次提到。风、寒、暑、湿、燥、火,六种因素被认为是影响健康和疾病的重要因素,称为六气。也有一种说法说“六气”指的是阴、阳、风、雨、晦、明六种气候现象。“四游”,亦作“四遊”,古人认为大地和星辰在一年的四季中,分別向东﹑南﹑西﹑北四极移动,称为“四遊”。后来引申为“四季”。交驰,一般解释为交相到来、相继出现。

这里的“将”字很有意思。“将”与下文“与”相对,应该有相似的含义,感觉上应该解释为“四季和六气一起相继变化”。有的读者可能会说“将”字有“带领”的意思,然而说四季带领六气变化似乎也不妥。事实上,这里“将”字应该作并列连词。这种用法最早见于六朝后期。潘志刚在文章《论中古汉语新生连词“将”》中论述道:

中古汉语的“将”可以用作表示并列关系的连词,“将”的这一新兴用法是由“将”的动词用法语法化而来。表示“引领、带领”义的动词"将"在诗歌语言中常处于两个名词之间,后面还有动作义更强的谓语动词,因此“将”的动词义逐渐弱化,经过重新分析,“将”就由动词语法化为连词。在诗歌创作中,此时的文人因创新的驱动经常有意识地把“将”跟并列连词"与"对举,从而强化了“将”在诗歌创作中的并列连词用法。然而,“将”在中古汉语时期主要还是用作动词、副词,因此,"将"的并列连词用法并未居于强势地位,这样,在跟其他常用的并列连词的竞争中,并列连词“将”就逐渐成为连词范畴的边缘成分,最终导致其在近代汉语时期消亡。

笔者可以给出很多“将”字表示“和,与”意思的例子:

南梁萧纲《和林下妓应令诗》:泉影相得,花与面相宜。南梁末陈初张正见《对酒》:独有刘阮,忘情寄羽杯。南梁末陈初周弘正《咏班竹掩团扇诗》:齐纨楚竹,从来本相远。南梁末陈初阴铿《侯司空宅咏妓诗》:翠柳斜日,俱照晚妆鲜。南梁末陈初阴铿《和登百花亭怀荆楚诗》:阳台可忆处,唯有暮朝。南陈陈叔宝《巫山高》:仙姬夜月,度影自浮沈。唐李白《拟古十二首》:惟昔鹰犬,今为侯与王。唐李白《月下独酌》:暂伴月影,行乐须及春。唐刘长卿《送方外上人》:孤云野鹤,岂向人间住。唐卢照邻《于时春也,慨然有江湖之思,寄赠柳九陇》:倘遇鸾鹤,谁论貂与蝉。

“五德与三微递变”。“五德”自然相应“五德终始说”的“五德”,“三微”前文已经见过,“三微递代”,“三微”指“三正”,三正之始,万物皆微,故又称三微。递变,即交替变化、演变。这个“递”字有一种相继传递的神韵在里面。

“自摄提著纪,出震登皇,循木火而相承,用骊𫘪而继作。”摄提,星名,这是《离骚》中便已经熟知了的。摄提一般指寅年。哪一年是寅年呢?685年正是戊寅年!所以指的应该是考试当年。

《史记·卷二十七·天官书》:“大角者,天王帝廷。其两旁各有三星,鼎足句之,曰摄提。”《楚辞·屈原·离骚》:“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

但是如果把“摄提”理解为考试当年,后面的“出震登皇”以及“相承”“继作”就没法理解了。怎么理解这里的“著纪”?这里我们必须采用“摄提著纪”的第二种解释。摄提,为天皇时代创制的纪元法,是“摄提纪”“摄提格”的简称,以六十甲子为运转周期。一种说法说它来自多音节古越语。

对《离骚》中“摄提”一词也有不同的解释。王逸 注:“太岁在寅曰摄提格”,认为“摄提”为“摄提格”之意。朱熹《楚辞集注》辩驳说:“盖摄提自是星名,即刘向所言‘摄提失方,孟陬无纪’”,则认为“摄提”为“摄提星”之意。

“自摄提著纪”,就是自从摄提格的纪年方法确立以来。“出震登皇”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就是登基做皇帝。木火啊、骊𫘪啊,都是策问里的典故,吴师道照抄下来的。循木火而相承,就是按照五德终始的规律交替。用,即“因此”。作,从人旁,本义为人起身。继作,即相继兴起、发生。我们已经知道,骊、𫘪分别是黑色、赤色,是五德的一种体现。这句话是解释现象产生的原因,因此骊、𫘪这样的生物相继出现。这里认为“木火”“骊𫘪”是代指一大类,而不能直译,也是出于五德终始说的缘由,“木气胜,故其色尚青”,而骊、𫘪都不是青色的,上下文其实不搭。

“虽复武功文德,揖让干戈,御旒扆以高居,握图箓而深视,莫不垂天人之统,顺寅子之正。”武功文德,文德武功,一种很白话文的翻译方式是:治理国事恩德昭著,对外用兵战绩辉煌。这种话用于称颂帝王或位高者的功德。很多史书称颂帝王都会谈“文治武功”,是差不多的道理。为什么是“复”武功文德?

“揖让干戈”,揖让,指礼乐文德,也指宾主相见的礼仪;干戈,大家都很熟悉,借代战争。揖让干戈,分别对应前半句的文德、武功,这样读者就能看懂了。旒扆,旒为帝王的冕旒,扆为帝王座位后的屏风。高居,就是居高,处在高的地方。有个成语叫“高居深拱”,谓高居帝位,垂拱而治。图箓,图谶符命,我们已经解释过,这是帝王假托神权的凭证。深视,即深深地看。此处或许有引申义。有的版本翻译为“察视各地”,笔者觉得修饰过多。

段玉裁《说文解字注》:“见其底里曰深视。”

垂统,即传承基业,一般指的都是皇位承袭。怎么翻译“天人之统”比较得体?上文中我们把“天人之统”翻译为“天道与人道的纲纪、准则”,这里也可以这样翻译。如何理解“顺寅子之正”?这两个典故也是从策问中抄来的。“顺寅子之正”,就是顺循沿用寅子为正月的历法,这里是借指传承皇位的正统。

“始终之际,何莫由斯?”怎么翻译“始终之际”?这里的“始终”和“五德终始说”的“终始”是一个意思,即“(五德)依次循环、周而复始的交接、交替”。际,即交接,本义是“壁会”,“两墙相合之缝”也。何莫由斯,可以直译为“什么不是遵从着这样的(规律/道路)”。

“暨乎运偶都君,时云土德;道钟天乙,数叶水行。”还记得策问是怎么问的吗?

策问:然而都(dōu)君土德,翻乃[9]尚青;天乙水行,宁宜用白。[10]深明要旨,其义何从?

暨乎,就是至于,用于引起下文。暨,作动词,有“至、及”的意思。这句话很难翻译,我们专门探讨一番。有的版本翻译为:“等到时运落在虞舜身上,本应宣布正属土行之德;大道寄托在商汤那里,却又认定气数和水行相一致。”

这里,“运”被解释为“时运”,“偶”解释为“偶然发生”,即“事理上不一定要发生而发生的”。都君,有的解释为诸侯,有的解释为帝王。

《孟子·万章上》:“谟盖都君咸我绩。” 孙奭 疏:“都君,即 象 称 舜 也。然谓之都君者,盖以 舜 在侧微之时,渔 雷泽 ,一年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故以此遂因为之都君。”

可见按照《孟子》的说法,此处“都君”不是指别人,正是指舜。我们因此不需要引申义,只需要采用原义就行了。“时云土德”,被翻译为“本应宣布正属土行之德”。是不是也可以翻译成“当时的人都说这是土行之德”呢?土德,五德之一。古以五行相生相克附会王朝命运,谓土胜者为得土德。黄帝得名也是由于“土德”:

《史记·五帝本纪》:“有土德之瑞,故号黄帝。”

“道钟天乙”。天乙,即成汤。商朝的创建者。钟,可以理解为钟情、集聚,更准确的翻译是“寄托”。

《磐石篇》:“经危履险阻,未知命所钟。”

“数叶水行”。“叶”,一种说法认为作“协”的异体字,解释为“合于,与……协同”。此处的“数”意为“气数”。因此翻译为“气数和水行相合”是妥帖的。

“子胜母而尚青,母生[12]金而尚白,略言其美,斯穷奥[13]旨。”这里的“子”“母”指的还是“子行”和“母行”。木气胜则色尚青,金气胜则色尚白。“略言其美,斯穷奥旨。”美,即是好,好的事物。这里有一种版本翻译得很得体,把“美”译为“妙处”。斯,乃,就。穷,穷尽。笔者觉得有一种翻译“穷”的方法很得文言的旨趣,即“推究到极点”。这里为了翻译方便,译为“彻底搞明白”就行了。有的地方把这句话翻译为:“这里大致上谈一谈那五行生克的妙处,也就能彻底搞清那深奥的义旨了。”确实是合理的译法。

“至若秦居闰位,紫实非正之符;魏得中区,黄标应星之纪。”至若,连词,表示提出另一个话题,用在下文的开头,可译为“至于”。闰位,旧称非正统的帝位,它本来指的是天文学的现象。

《汉书·卷九九·王莽传》赞曰:“紫色鼃声,余分闰位。”

鼃,蛙的异体字。紫色类似朱红,但“夺朱非正色”,蛙声则是扰乱正音的“邪声”,紫色蛙声就是指用假的冒充真的。余分,余留部分,古代天文指地球环绕太阳运行一周的实际时间与纪年时间相比所余的零头数。这些都是说王莽的帝位是非正统的,虽然多少有点迷信的成分在里面,但这就是古人的信仰。为什么“秦居闰位”?我们看一段文献。

臣光曰:天生烝民,其势不能自治,必相与戴君以治之。苟能禁暴除害以保全其生,赏善罚恶使不至于乱,斯可谓之君矣。是以三代之前,海内诸侯,何啻万国,有民人、社稷者,通谓之君。合万国而君之,立法度,班号令,而天下莫敢违者,乃谓之王。王德既衰,强大之国能帅诸侯以尊天子者,则谓之霸。故自古天下无道,诸侯力争,或旷世无王者,固亦多矣。秦焚书坑儒,汉兴,学者始推五德生、胜,以秦为闰位,在木火之间,霸而不王,于是正闰之论兴矣。及汉室颠覆,三国鼎跱。晋氏失驭,五胡云扰。宋、魏以降,南北分治,各有国史,互相排黜,南谓北为索虏,北谓南为岛夷。硃氏代唐,四方幅裂,硃邪入汴,比之穷、新,运历年纪,皆弃而不数,此皆私己之偏辞,非大公之通论也。

光,就是司马光。这段话选自《资治通鉴·魏纪一》。部分网友选这段文,标注的标题是《司马光论正闰》,仅供参考。“紫实非正之符”。这里要说说紫色在中国的历史。《论语》中曾经说“恶紫之夺朱也”。

《论语·阳货》:“恶紫之夺朱也,恶郑声之乱雅乐也,恶利口之覆邦家者。”

这里暗示紫色是杂色,而朱色(红色)则是正统的颜色。以色彩为例,当时所记载的只有五种颜色,即青、朱、黄、白、黑,其余所有的颜色被称之为“闲色”,对比之下,五色称为“正色”,尤以朱与青为最。紫色是朱色、青色两种正色加在一起混出来的颜色。

除此之外,周朝王于天下,“文王见火,火气盛”,所以周王朝以“朱”为尊。东周王室衰微,诸侯争雄,“闲色”也就有了新的政治意味。例如齐桓公就很喜欢紫色:

《韩非子》:齐桓公好服紫,一国尽服紫。当是时也,五素不得一紫。桓公患之,谓管仲曰:“寡人好服紫,紫贵甚,一国百姓好服紫不已,寡人奈何?”管仲曰:“君欲止之,何不试勿衣紫也?谓左右曰:‘吾甚恶紫之臭。’于是左右适有衣紫而进者,公必曰:‘少却!吾恶紫臭。’”公曰:“诺!”于是日,宫中莫衣紫;其明日,国中莫衣紫;三日,境内莫衣紫也。

这里“符”也就不能僵化地理解为符节,而是某种抽象的“符号”。“符”也有“征兆”的意味,这样解释比较妥当。

“魏得中区,黄标应星之纪。”中区,有的说法把它翻译成“中原地区”。我们来看历史上的用例。

宋欧阳修 《南省试策五道》:“国家守承平之基,御中区之广。” 清末民初章炳麟 《论汉字统一会》:“彼以己国为主,而震旦、朝鲜皆其宾从,斯则无责尔矣。若欲旁达中区,从其节度……亦不自量度哉。”

应星,岁星之别名,即木星。

《史记·天官书》:“岁星,一曰摄提、曰重华、曰应星、曰纪星。”

“黄标”,土行对应黄色。“魏得中区,黄标应星之纪。”这是说曹魏占有中原地区,因此对应木星黄色的纪年。这个“纪”,可以解释成纪年的方式,也可以解释成“纪星”。公元220年,曹丕按照土德进行改制(火生土,汉朝为火德),年号定为“黄初”,年号定为了黄色。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是,当时的蜀汉承继了红色,而东吴采用了青色,三国杀的卡牌颜色只有魏国的是不实的,和“群”的颜色对调就符合史实了。

“未有矛盾,允惬随时。汉祖承天,人多异议。”允惬,即妥帖、适当。随时,即顺应时运,顺应时代的情势。后半句是引出古代史经常争论的汉朝正统论问题。

“张苍言水而黑畸方兴,公孙据土而黄龙复应。”这里就是概括一下张苍和公孙臣二人的争论。刘邦称秦太短,没继承水德,所以汉朝属水德,皇帝着装外黑内赤,黑代表水,赤代表赤帝子。后来公孙臣上书,提出汉朝属土德,将有黄龙出现,应改正朔服色制度。张苍驳回公孙臣的动议,称不信黄龙会现身。第二年“黄龙”“现身”,95岁的张苍被罢相。黑畸方兴,有的版本作“黑峙方兴”“黑畤方兴”,这种说法是基于下面的史料:

《史记·封禅书》:“(高祖)二年,东击项籍而还入关,问:‘故秦时上帝祠何帝也?’对曰:‘四帝,有白、青、黄、赤帝之祠。’汉高帝问曰:天有五帝,今四何也?博士莫知其故。帝曰:‘我知之矣,待我而五。’遂立北畤,祀黑帝焉。”

关于“黄龙现身”一事,《史记》中有记载。

《史记·孝文本纪》云:是时北平侯张苍为丞相,方明律历。鲁人公孙臣上书陈终始传五德事,言方今土德时,土德应黄龙见,当改正朔服色制度。天子下其事与丞相议。丞相推以为今水德,始明正十月上黑事,以为其言非是,请罢之。十五年,黄龙见成纪,天子乃复召鲁公孙臣,以为博士,申明土德事。于是上乃下诏曰:“有异物之神见于成纪,无害於民,岁以有年。朕亲郊祀上帝诸神。礼官议,毋讳以劳朕。”有司礼官皆曰:“古者天子夏躬亲礼祀上帝於郊,故曰郊。”于是天子始幸雍,郊见五帝,以孟夏四月答礼焉。赵人新垣平以望气见,因说上设立渭阳五庙。欲出周鼎,当有玉英见。

“代二刘之父子,推五运之相沿,较彼前谈,斯为折衷。”有的版本把这里的“代”理解为“逮”,意为“等到……的时候”;而此处“二刘之父子”是指刘向、刘歆父子。他们都是学术大家。

《汉书·刘向传》载:“向见《尚书·洪范》箕子为武王陈五行阴阳、休咎之应,向乃集合上古以来历春秋六国至秦汉符瑞灾异之记,推迹行事,连传祸福,著其占验,比类相从,各有条目,凡十一篇,号曰《洪范五行传论》。

我们节选《尚书·洪范》中相关的部分作为参考:

《尚书·洪范》:“箕子乃言曰:“我闻在昔,鲧堙洪水,汩陈其五行。帝乃震怒,不畀‘洪范’九畴,彝伦攸斁。鲧则殛死,禹乃嗣兴,天乃锡禹‘洪范’九畴,彝伦攸叙。次一曰五行,次二曰敬用五事,次三曰农用八政,次四曰协用五纪,次五曰建用皇极,次六曰乂用三德,次七曰明用稽疑,次八曰念用庶征,次九曰向用五福,威用六极。一、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従革,土爰稼穑。润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従革作辛,稼穑作甘。”

这就是“箕子为武王陈五行阴阳、休咎之应”的内容。箕子为武王讲述了帝王治理国家必须遵守的九种根本大法,即“洪范九畴”,这是一个专门的话题,在此不深入探讨。我们知道,刘向从《尚书·洪范》中的五行阴阳之说吸取经验,写出了《洪范五行传论》,这就是所谓“推五运之相沿”,即“推导出五种气运相继延替的规律”。

有的读者要问,你说的都是刘向,刘歆在这个过程中发挥了怎样的作用?刘歆被章太炎誉为“孔子以后的最大人物”,被顾颉刚誉为“学术界的大伟人”,其作用不可不察。这里我们引用社科院哲学所任蜜林老师的文章《刘歆五行说新论》的内容:

与刘向的《洪范五行传论》相比,刘歆的《洪范》五行说主要有两方面的不同:一是在《洪范》学上所表现出的《春秋》左氏学立场,一是对夏侯始昌以来的《洪范五行传》思想所作的改变。这种改变主要包含对《洪范五行传》“各传”的命名、灾异内容的调整和修改以及在解释灾异的时候更加注重运用分野说等。除此之外,与《洪范五行传》、刘向不同,刘歆对于《洪范》还有一套总体上的认识,即认为《洪范》是一部反映“天人之道”的著作。

相沿,递相沿袭。

《文选·沈约·恩幸传论》:“因此相沿,遂为成法,自魏至晋,莫之能改。”

“较彼前谈,斯为折衷”,是说相比那种以前的说法,这已经很折中调和了。

“臣学非博古,识昧知新,轻陈管穴之窥,猥奉天人之问,惭惶靡地,悚越兼深。”臣子说完话以后谦虚谦虚,自抑卖弱,给皇帝面子。“学非博古”,即学问没有达到通晓古代的事情的地步,或者直译为以自己的学问不能通晓古代的事情。昧,本义是昏暗不明,引申为愚昧糊涂。

这里的“知新”比较难解。我们说的“知新”,很多时候都解释成“温故知新”,即温习旧的知识,得到新的理解和体会。因此有的版本(如杨寄林)翻译为“在见识上又对温故而知新闹不清楚”。笔者觉得这种翻译是不合适的。这里的“新”字或许做“新近的,刚刚的”解更为妥帖。“知新”是说刚刚学到的知识,或者是比较接近于现代的而非古代的知识,这样才能和前文的“学非博古”建立逻辑关系。

管窥,有个成语叫管窥蠡测,是说管中视天、以瓢量海水,比喻眼光狭小、见识不广、不自量力。轻,自言冒昧,指轻率、不稳重。猥,亦是谦辞,浅薄、鄙陋。

如何翻译“奉天人之问”?“奉”,通常解释为用手恭敬地捧着。一般认为“天人之问”来自司马迁“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如果把五行问题理解为“天人之问”这样的大问题,那么回答这样的大问题确实战战兢兢、羞愧惶恐。有的译本就翻译为“承奉皇天与人间关系的询问”。不过笔者认为也可以把“天人”解释为“天子”,即皇帝,那么“天人之问”其实就是皇帝的策问。这里的“奉”可以意译为“恭敬地回答”。两种说法之间还需要再斟酌,似乎前一种更为妥当,更能突出大问题和小人物之间的对比。

惭惶,亦作惭皇,羞愧惶恐。关于“靡地”,我们先看另一句话。

《文选·张衡·东京赋》:“掩观九隩(ào),靡地不营。”

这句话是说把九州之内全部考察干净,没留一个地方没有测量过。惭惶靡地,就是羞愧惶恐,没有地方供自己呆了,躲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意思。“悚越兼深”,猜想是非常惶恐的意思。网上有的翻译为:“惭愧惊恐得无地自容,同时又深感犯下死罪。”感觉不是非常切合原文。先来看看别的文章。魏晋潘安《西征赋》在描写类似的情感时文采就很出色:

……寮位儡其隆替,名节漼以隳落。危素卵之累殻,甚玄燕之巢幕。心战惧以兢悚,如临深而履薄。夕获归于都外,宵未中而难作。匪择木以棲集,尠林焚而鸟存。遭千载之嘉会,皇合德于乾坤。……

《郊庙歌辞·享太庙乐章·恭和》中也有类似的结构:

礼周三献,乐阕九成。肃承灵福,悚惕兼盈

武则天自己也写过类似的词句,《唐享昊天乐·第十一》:

礼终肆类,乐阕九成。仰惟明德,敢荐非馨。顾惭菲奠,久驰云輧。瞻荷灵泽,悚恋兼盈

《晋书》中也有类似的记载:

以子文思为乱,上疏谢曰:“文思不能聿修,自贻罪戾,忧惧震惶,惋愧交集。臣御家无方,威训不振,致使子侄愆法,仰负圣朝。悚赧兼怀,胡颜自处,请解所任,归罪阙庭。”

那么,悚越兼深是什么意思?

对策译(待续)

第五道策问朕以紫极暇景,青史散怀,眇寻开辟之源,遐览帝王之道。或载纪遥邈,无其处而有其名;或坟籍丧亡,有其号而无其事。将求故实,以伫多闻。至如化被柱州,创基刑马。两代之事谁远,五德之运何承?石楼之都,见匪均霜之地;穷桑之壤,元非测景之区。时将城[14]彼偏方,惟一隅而独王;轻兹中土,弃九洛而不营。大夏之时,化臻禁甲;隆周之日,道致韬戈。而七十一征,翻在风皇[15]之运;五十二战,更属云官之期。斯则偃伯之人,无闻于太古;推锋之弊,反息于中叶。浇淳之道,名实何乖?[16]欲令历选前圣,远稽上德,采文质之令猷,求损益之折衷,何君可以为师范,何代可以取规绳?迟尔昌言,以沃虚想。策问解

“紫极”我们已说过,有很多种解释,有时说是星名,有时是帝王的宫殿,有时又指天空。这里应该取哪一种意义?我们先往后看。暇景,即闲暇无事之日。唐朝有很多这样的用法。

唐·王勃《采莲赋》:“顷乘暇景,历睹众制。”唐·太宗《临层台赋》:“惟万几之暇景,屏千虑于岩廊。”

景,这里指时光。有很多这样的用法,如:景刻、景光、景迈、景旦。紫极暇景,即皇室休闲时间。如果是在英国的白金汉宫,这应该就叫royal leisure吧!“以紫极暇景,青史散怀”,这话说得文绉绉,说的就是皇上我无聊了,翻翻史书散散心。古时用竹简记事,所以后人称史籍为青史。“紫极”的意思便清楚了,指的就是帝王的宫殿。眇,目少,本义是一只眼小,小眼睛有时候是因为眯着眼睛看东西,形容看得仔细而认真。也有一种解释是通“渺”,远、高,和后文的“遐览”对应。杨寄林解释为“向远处寻求”。遐览,则是远望、广泛阅览。既然“渺寻”和“遐览”对应,“向远处寻求”的说法似乎更妥。“开辟之源”,即开天辟地的源头、本原。帝王之道,即做帝王应该采取的方法、道路等。

《汉书·叙传上》:“离娄眇目于豪分。”

“或载纪遥邈,无其处而有其名;或坟籍丧亡,有其号而无其事。”这句话是说,记载的东西有的年代太久远了,只知道名字不知道地方(“处”);有的连坟墓和籍贯都没有了,只有他的名号(“号”)而没有事迹的记载。这样翻译是否妥帖?

“将求故实,以伫多闻。”故实,就是往日的事实,有的时候也翻译成典故。多闻,见多识广、见识广博。这句话应该怎样解释?笔者想到了两种可能性:一是等待见多识广的有识之士,二是等待增多自己的见闻,作动宾短语。两种说法其实都可以说得通,应该采哪一种?笔者觉得解释为“等待增多自己的见闻”更为妥当,上下文没有提及类似有识之士的人物。

“至如化被柱州,创基刑马。”至如,连词,表示另提一事。柱州,传说中地名。被,即是覆盖。化被柱州,就是教化散播到了柱州。柱州这里是古代神话的典故,与天皇、地皇、泰皇三皇的传说有关。我们后面还会提到。

郦道元 《水经注·河水一》:“《遁甲开山图》曰:‘五龙见…… 柱州昆仑山上。’ 荣氏注云:‘五龙治在五方,为五行神。五龙降天皇兄弟十二人,分五方为十二部,法五龙之迹,行无为之化,天下仙圣治,在柱州昆仑山上。’”

创基,有的地方翻译为创立基业。古代结盟要杀马歃血,立誓为信,称“刑马”。不过这里说的其实是刑马山。荣氏注曰:人皇兄弟九人,生於刑马山,身有九也。相传人皇“有九头”,今解释为兄弟九人。“依山川土地之势财度,为九州,各居其一,乃因是而区别。”

《遁甲开山图》:“人皇起於刑马。”

“两代之事谁远,五德之运何承?”有的译本认为,这里的“两代”应理解为“化被柱州,创基刑马”的两代。谁远,即哪个更为久远。“五德之运何承”,即五德的时运、气运是如何传承的。

“石楼之都,见匪均霜之地;穷桑之壤,元非测景之区。”在石楼山建立读成,是有巢氏的典故。

《遁甲开山图》:“石楼山在琅琊,昔有巢氏治此山南。”

先看后半句。穷桑,古代中国传说中的地名,古帝少皞氏所居处。一说曲阜古名穷桑或空桑。

《左传·昭公二十九年》:少皞氏“世不失职,遂济穷桑”。杜注:“地在鲁北。”《史记·周本纪》《正义》引《帝王世纪》:“少昊邑于穷桑以登帝位,都曲阜。”

“元非”就是“原非”,是说“原来就不是”。景,古同“影”,影子。元非测景之区,是说原来就不是可以测量日影的区域,极言此地偏僻边远。事实上,《晋书·天文志》有下面的关于日影测量的记载,从这里得到日影长和距离“地中”的逻辑关系:

《周礼》:“日至之景尺有五寸,谓之地中。”郑众说:“土圭之长尺有五寸,以夏至之日立八尺之表,其景与土圭等,谓之地中,今颍川阳城地也。”郑玄云:“凡日景于地,千里而差一寸,景尺有五寸者,南戴日下万五千里也。”以此推之,日当去其下地八万里矣。日邪射阳城,则天径之半也。天体员如弹丸,地处天之半,而阳城为中,则日春秋冬夏,昏明昼夜,去阳城皆等,无盈缩矣。故知从日邪射阳城,为天径之半也。

现在就可以解释“见匪均霜之地”。“匪”即“非”,不是。“见”则同“现”,现在。“均霜”指的是什么?我们还是看一些具体的用例。

唐武则天《石淙》:三山十洞光玄箓,玉峤金峦镇紫微。均露均霜标胜壤,交风交雨列皇畿。万仞高岩藏日色,千寻幽涧浴云衣。且驻欢筵赏仁智,雕鞍薄晚杂尘飞。唐姚崇《奉和圣制夏日游石淙山·二室三涂光地险》:二室三涂光地险,均霜揆日处天中。石泉石镜恒留月,山鸟山花竞逐风。周王久谢瑶池赏,汉主悬惭玉树宫。别有祥烟伴佳气,能随轻辇共葱葱。

武则天自己的诗中的“均霜”如何解释对本文是重要的。广东省社科院哲学所王双怀曾著文《“均露均霜”应作何解》,驳斥了郭沫若认为武则天此处是歌颂均田制之意的观点。作者认为,“均露均霜”是借用了古人描写洛阳一带形胜的词汇。如下面:

唐武则天《以郑汴等州为畿制》:朕膺此符合,绍隆周之睿业,因丕洛之鸿基。相彼土中,实唯新邑。五方入贡,兼水陆之骏奔。六气运行,均霜露而调序。山川形胜,祥祉荐臻,远无乾心,近收亡欲,式建宗社,大启神都。

这说的是洛阳的风水好,气候适宜,讲究“五运六气”。“五运六气”又是一个专门的话题。运气之学把阴阳五行拓展为五运六气,现在在中医理论里还见得到。风、寒、暑、湿、燥、火,六种因素被认为是影响健康和疾病的重要因素,称为六气。六气,在运气学说中,以十二支为符号,来推衍分析,一般简称之为“十二支化气”。

《素问·天元纪大论》:“厥阴之上,气主之;少阴之上,气主之;太阴之上,湿气主之;少阳之上,相主之:阳明之上,气主之;太阳之上,气主之。所谓本也,是谓六元。”《素问·六元正纪大论》:“寒、暑、燥、湿、风、火,临御之化也。”

也有一种说法说“六气”指的是阴、阳、风、雨、晦、明六种气候现象。

《左传·昭公元年》注云:“天有六气,谓阴阳风雨晦明也。《庄子·在宥》:“天气不和,地气鬱结,六气不调,四时不节。” 成玄英疏:“阴、阳、风、雨、晦、明,此六气也。”

“均”和“调”应近义,作调和、调节讲。“见匪均霜之地”,可以解释为现在这个地方气候不是很好。调序,指使得四时调和有序。

“时将城[14]彼偏方,惟一隅而独王;轻兹中土,弃九洛而不营。”“时将”如何解?“城彼偏方”,有的版本作“域彼偏方”,是指以偏僻的地方为都城、为疆域。惟一隅而独王,笔者猜测,意思是只凭借着一个小角落就单独做了王。中土,即中原地带,后也泛指中国。

《淮南子·墬形》:“正中冀州曰中土。”

九洛,亦作“九雒 ”,即《九畴洛书》,犹九州。这句话大意是说,在偏远的地方割据称小王,却不觊觎中原广袤的地区,把九州丢弃了不去经营。

“大夏之时,化臻禁甲;隆周之日,道致韬戈。”“大夏之时”“隆周之日”说的分别是夏朝和周朝。“化臻禁甲”“道致韬戈”应该怎么理解?有一个成语叫“韬戈卷甲”,意思是收藏起武器铠甲,意指息兵。韬,本义是剑套,后引申为收起、隐藏。道致韬戈,就是国家得道,使得战争不起,和平安宁。化臻禁甲,意思是教化达到了禁绝甲胄使用的地步,也是指没有战争,和平安宁。

“七十一征,翻在风皇[15]之运;五十二战,更属云官之期。”我们刚刚看到,穷桑是古帝少皞氏所居处。少皞,即少昊。有没有可能是少昊的典故呢?这就理解“凤凰”(“风凰”)是什么意思了:在少昊诞生的时候,天空有五只凤凰,颜色各异,是按五方的颜色红、黄、青、白、玄而生成的,飞落在少昊氏的院里,因此他又称为凤鸟氏。少昊开始以玄鸟(燕子)作为本部的图腾。后在穷桑即位大联盟首领时,有凤鸟飞来,大喜,于是改以凤鸟为族神,崇拜凤鸟图腾。不久迁都曲阜,所辖部族以鸟为名,有鸿鸟氏、风鸟氏、玄鸟氏、青鸟氏,共24个氏族,形成一个庞大的以凤鸟为图腾的完整的氏族部落社会。相传,凤凰总管百鸟,然后再有燕子掌管春天,伯劳掌管夏天,鹦雀掌管秋天,锦鸡掌管冬天。除此之外,他又派了五种鸟来管理日常事务。

《左传·昭公十七年》:“我高祖少嗥挚之立也,凤鸟适至,故纪于鸟,为鸟师而鸟名。凤鸟氏,历正也;玄鸟氏,司分者也;伯赵氏,司至者也;青鸟氏,司启者也;丹鸟氏,司闭者也。祝鸠氏,司徒也;鴡鸠氏,司马也;鸤鸠氏,司空也;爽鸠氏,司寇也;鹘鸠氏、司事也;五鸠,鸠民者也。五雉的五工正、利器用、正度量。九扈,为九农正、扈民无谣者也。”

从何处可以看出“七十一征”?笔者能找到的“七十一征”只有下面这段资料:

黄帝北征,和蚩尤一决胜负,最后一次决战在涿鹿,事先还经过许多小战和长久的时日。有的传说,他们七十一战不能解决。

历史上有黄帝吃了败仗的记载,但没有确切的数目:

《太平御览》卷十五引《黄帝玄女战法》:黄帝与贵尤九战九不胜,黄帝归于太山。三日三夜雾冥,有一妇人,人首鸟形,黄帝稽首,再拜伏不敢起。妇人曰:‘ 吾玄女也,子欲何问? ’ 黄帝曰:‘小子欲万战万胜。’遂得战法焉。"

@下里白雪 提示我《黄帝内经》有记载:“黄帝伐蚩尤,玄女为帝制夔牛皮鼓八十面,一震五百里,连震三千八百里。”但仍然没有关于“七十一征”的直接记载。笔者特地查阅了中国神话学家袁珂所著《中国神话传说》一书,此处仍没有“七十一”这个确切数目。为了找到“七十一征”的确切出处,笔者利用我院的读秀数据库检索了现代所有包含黄帝与蚩尤打了七十一仗的书目,摘录如下(可见这些书也不过是抄来抄去,有些出版商的书籍甚至连文字也不做修改):

马平安《黄帝文化与中华文明》:“就这样,轩辕与蚩尤打了71仗,胜少败多。轩辕只好暂时休战,回泰山休整。”汲庆海《中华上下五千年》,北京益博轩青少年阅读研究机构《中华上下五千年》,赵霞《中华上下五千年》,刘登阁,周云芳编著《正说中国帝王》,李波《中华成语典故(下)》:“这样,黄帝和蚩尤一来二去打了71仗,结果是黄帝胜少败多。黄帝心中非常焦虑不安。”培元主编,于志明卷主编《新延安文艺·民间文学卷》:“传说,黄帝与蚩尤一共打了三年仗,交锋了七十二次。前后经过阪泉之战、冀州之战和涿鹿之战,最后把蚩尤消灭在涿鹿之野。”张国群《人类出路》:“据说黄帝和蚩尤一共打了71仗,历时15年,是胜少败多,危难至极,终日焦虑不安。”

闻一多写过《神话与诗》,着重强调了这点,认为“七十一”这个数字是有具体寓意的,不能随意更换成五十几或一百几。大家有兴趣可以读一读这篇《“七十二”》,看看“七十二”这个数字以及由它派生出的“七十”“七十一”“七十三”这些数在中国古代有怎样的含义。

《“七十二”》:“七十二”既是一个有意义的数字,则少一或多一,应该都不好了。黄帝征蚩尤七十一战皆败,似乎表明了“七十一”的不详。

这里闻一多引用了《路史·后记》五《注》引《黄帝出军诀》及《太白阴经》。吕洪年《万物之灵:中国崇拜文化全览》一书中也引用了相同的史料。顺着这条线索可以找到更多的信息,我们接触到了“七十一战”这个说法可能的最早来源:《太白阴经》

《太白阴经》:“帝征蚩尤,七十一战不克,昼梦金人引领长头元狐之裘,云天帝使授符。帝寤,问诸风伯。曰:「天应也。」乃于盛水之阳筑坛,祭以太牢。”

多说几句。也有文献认为具体的数字不是七十一次。刘燕萍《神话、仙话、鬼话 古典小说论集》一书中有注释:

黄帝与蚩尤对战时,曾经历一个艰难时期。《骊山姥》记载,皇帝于三年内与蚩尤对战一百场。见《太平广记》,卷六十三。

“云官之期”,说的也是轩辕黄帝。相传黄帝受命有云瑞,故以云纪事,以云名官。今天在北京白云观还能够见到《景云百祥图》。

《左传·鲁昭公一七年》记:“昔者,黄帝氏以云纪,故为云师而云名。”

其实不止少昊、黄帝喜欢用奇怪的东西命名百官,按照郯子的说法,黄帝、炎帝、共工氏、大皞氏和少皞氏,分别以云、火、水、龙、鸟纪事,故其百官也用云、火、水、龙、鸟来命名。

笔者能够查阅到的资料能够支持“五十二战”,这也是黄帝的典故。

《轩辕黄帝传》:“既擒蚩尤乃迁其庶类,善于邹屠之乡,其恶者以木械之。杀蚩尤于黎山之丘。黄帝又与榆罔争天下,榆罔恃神农氏之后,故争之。黄帝以熊罴疆虎为前驱,战于阪泉之野,三战而后克之。又北逐獯鬻之戎,诸侯有不从者,帝皆率而征之,凡五十二战,天下大定。”郑樵《通志》:“始制法度,正名百物,万世不能易也。为营阵之法,设五旗五麾。有不率化者,从而征之。凡五十二战,而天下服。”南宋罗泌《路史》:“是以兵为卫内行,刀鐻外用,水火天目,临四维而巡行,句阵并气而决战。傍行天下,未尝宁居先之德正,而后之以威刑,必不譓者。从而征之示意,麾之所拟,而敌开户身,五十二战而天下大服焉。 ”

刘登阁,周云芳编著《正说中国帝王》的引文是黄帝“经五十二战而天下咸服”。

“斯则偃伯之人,无闻于太古;推锋之弊,反息于中叶。”偃伯,亦作“偃霸”,指休战。因伯为长,故伯也有霸主、称霸之意。

《后汉书·马融传》:“臣闻昔命师於鞬櫜,偃伯于灵台 ,或人嘉而称焉。”李贤注:“偃,休也。伯,谓师节也。”

推锋,摧挫敌人的兵刃。推,通“摧”。泛指用兵、进兵。“太古”对“中叶”,它们指的都是时代。中叶,有的翻译为中世,有的翻译为中期。

《诗经·商颂·长发》:「九有有截,韦顾既伐,昆吾夏桀。昔在中叶,有震且业。」

这是一首记述殷商发迹史特别是歌颂商汤功德的长篇颂诗。这句诗现在翻译为:“天下九州归于一统,首先讨伐韦国顾国,再去灭掉昆吾夏桀。还在以前国家中世,汤有威力又有业绩。”

晋左思《三都赋》总序:“锐气剽于中叶,蹻容世于乐府。”《蜀都赋》:“考四海而为儁,当中叶而擅名。”

现在可以整体理解“偃伯之人,无闻于太古;推锋之弊,反息于中叶”一句的含义。在上古时代没听说过休战的人,战争的弊事反而在中世止息了。前面举的“七十一征”“五十二战”,都是上古打仗的例子。“大夏之时,化臻禁甲;隆周之日,道致韬戈。”这说的是夏朝、周朝止息了战争。

“浇淳之道,名实何乖?”浇淳,谓浮薄的风气破坏了淳厚的风气。名实何乖,指名目与实际为何相背离?武则天这个问题问得其实挺有水平。人人都说三皇五帝事,为什么从历史上看,上古时期依然是战争不断?这是一种对历史的反思、对历史真相的询问。

“欲令历选前圣,远稽上德”,历选,即依序逐一历数;前圣,即古代的圣贤。远稽上德,即远远地考察(古代)帝王的德行。“采文质之令猷,求损益之折衷。”文质,即外表和内在。令,美好的、远大的。猷,谋略、计划。令猷,即远大美好的规划。损益之折衷,即损害和利益的调和。“何君可以为师范,何代可以取规绳?”即,什么君主可以成为学习的范本?什么朝代可以拿来做判断的标准和法度?

“迟尔昌言,以沃虚想。”如何理解这个“迟”?笔者推测,可以理解为“等一会儿”。有的版本把它翻译成“慢”,说是“慢慢写”,也有一定道理。昌言,指正直的、无所忌惮的话,有的也作善言解。如何解释“沃虚想”?笔者结合“沃”字的意思,提出两种可能的解释:(1)沃,本义指把水从上浇下,引申为灌溉、浇灌。浇沃虚想,是使得虚幻的想法能够填充得更为实在;(2)沃,也有“启沃、竭诚忠告”之义,如:沃心、沃言、沃然。这里“沃虚想”,解释为启发抽象的、不切实际的想法。这两种解释采哪一种更为合理?笔者认为第一种译法比较合理。

策问译(待续)

对策臣闻一剖为三,始鸿蒙于太易;九变于七,渐茫昧于无为。既分清浊之仪,乃列君臣之位。则有天皇首出,瞰柱州而宅土;地皇革命,俯刑马以开都。年匪异于万八千,号稍殊于七十二。既云木德,亦曰火行。开于天地之初,录自帝皇之纪。至若石楼远界,穷桑延壤,非万邦之土中,为二代之天邑。斯乃时犹鹭饮,道尚鹑居,谁知风雨之均,能建皇王之宅?亦分长于九域,岂独王于偏方?乃观象垂衣,化穆羲轩之代;翦商伐扈,人浇周、夏之年。而皇德方隆,未弭战争之患;王道才著,复存韬偃之日。是则怀柔伐叛,取乱侮亡,虽钟大道之行,终伫胜残之战:是政劣于太古,非事优于中代。陛下选芳列辟,垂范千年,王化既平,能事斯毕。亦何必损益今辰之政,师谟(mó)往帝[17]之规?抚和琴而促柱,御夷途而止辙,因循勿失,臣谓其宜。谨对。对策解

“一剖为三,始鸿蒙于太易。”有一个成语叫“鸿蒙初辟”,和这里是一个典故。古人认为天地开辟之前是一团浑沌的元气,这个东西就叫鸿蒙。

《庄子·在宥》:“云将东游,过扶摇之枝,而适遭鸿蒙。”

太易,最早见于《列子》,道家哲学中代表无极过渡到天地诞生的第一个阶段。唐朝崇尚道家,大量地运用道家思想。“一剖为三”或许用的还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典故。

“九变于七,渐茫昧于无为。”这里“九变于七”用典:

《列子·天瑞篇》:子列子曰:“昔者圣人因阴阳以统天地。夫有形者生于无形,则天地安从生?故曰:有太易,有太初,有太始,有太素。太易者,未见气也;太初者,气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始也;太素者,质之始也。气形质具而未相离,故曰浑沦。浑沦者,言万物相浑沦而未相离也。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循之不得,故日易也。易无形埒,易变而为一,一变而为七,七变而为九。九变者,究也,乃复变而为一。一者,形变之始也,清轻者上为天,浊重者下为地,冲和气者为人;故天地含精,万物化生。”

茫昧,模糊不清,幽暗不可知。无为,道家思想,指要依天命,顺其自然。

“既分清浊之仪,乃列君臣之位。”这句话应该怎么翻译?

“则有天皇首出,瞰柱州而宅土;地皇革命,俯刑马以开都。”按《史记·秦始皇本纪》的说法,传说中国远古三皇:天皇、地皇、泰皇。天皇氏,开天辟地后第一代天下君主。天皇去世后,地皇成为首领。这里呼应了策问中的典故。宅土,一种说法是居于平地,一说是居于土地,引申为领土、国土。柱州、刑马的典故我们前面已经解释了。

“年匪异于万八千,号稍殊于七十二。”这里用了什么典故? @卧沙的猫眼螺 给出了一种可能的解释:天地浑沌如鸡子,盘古生在其中,万八千岁。古者封泰山禅梁父者七十二家,而夷吾所记者十有二焉。这种解释十分有说服力,在这里补充一下用到的典故。

《三五历纪》记载:“天地混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盘古在其中,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长一丈。如此万八千岁,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史记·封禅书》记载:“管仲曰:古者封泰山禅梁父者七十二家,而夷吾所记者十有二焉。”

“既云木德,亦曰火行。”天皇氏崇尚木德之运,地皇氏则对应火行。这里依然是五德终始说。

“开于天地之初,录自帝皇之纪。”这句话应该怎么翻译?

“至若石楼远界,穷桑延壤,非万邦之土中,为二代之天邑。”这句话应该怎么翻译?

“斯乃时犹鹭饮,道尚鹑居。”有个成语叫“鹑居鷇饮”。鷇,初生的小鸟。这依然是道家思想。

《庄子·天地》:“夫圣人鹑居而鷇食,鸟行而无彰。”

住的房子小,吃的东西少,形容生活俭朴,不求享受。

“谁知风雨之均,能建皇王之宅?亦分长于九域,岂独王于偏方?”这句话应该怎么理解?

“乃观象垂衣,化穆羲轩之代;翦商伐扈,人浇周夏之年。”观象,有两种说法:一说观察卦爻之象,一说观测天象。垂衣,我们已多次解释,比喻无为而治。化穆,教化和顺。羲轩,伏羲氏和轩辕氏的并称。翦商,谓剪灭商纣。借指剿灭无道,建立王业。伐扈,也是剿灭无道。“人浇周夏之年”比较难译。有个成语叫“浇淳散朴”,亦作“浇醇散朴”,意思是使淳朴的社会风气变得浮薄。

《汉书·循吏传·黄霸》:“浇淳散朴,并行伪貌。”

人浇周夏之年,即是说世人的风气相比三代越来越浮薄。

“皇德方隆,未弭战争之患;王道才著,复存韬偃之日。”“皇德方隆”“王道才著”,指的是刚刚登基做皇帝。“未弭战争之患”,没有消弭战争的忧患。“复存韬偃之日”,是说还有休战求得和平的可能。

“是则怀柔伐叛,取乱侮亡。”这是刚柔并济、软硬兼施的手段,论述的是对外策略。怀柔,指用政治上笼络的手段使之归附。伐叛,指讨伐叛贼。“取乱侮亡”现已为成语,古代国家的一种自视正义的对外策略。谓夺取政治荒乱的国家,侵侮将亡的国家。

“虽钟大道之行,终伫胜残之战:是政劣于太古,非事优于中代。”“大道之行”似乎是儒家的说法,“大道之行也”。胜残,指遏制残暴的人,使之不能作恶。“是政劣于太古,非事优于中代”,有的版本作“是故劣于太古,非事优于中代。”这话应该怎么理解?

“陛下选芳列辟,垂范千年,王化既平,能事斯毕。”选芳、列辟,指选拔人才让他们当官。垂范,指垂示范例。王化,即君主、天子的教化。怎么翻译“王化既平”?怎么翻译“能事斯毕”?

“亦何必损益今辰之政,师谟往帝[17]之规?”师谟,即取法、师法。谟,议谋也。这句话是说,为什么要改变今天的政策,而去师法以往的帝王的法规呢?

“抚和琴而促柱,御夷途而止辙。”笔者推测,抚、促柱指的都是弹琴有关的动作。抚就是弹。这个“和”字应该怎么理解?按照上下句的对应关系,这个“和”应该是形容词,形容琴。促柱,指移近支弦的柱,以使弦紧。这句话是说,在弹琴乐声正和谐的时候突然移近支弦的柱,让琴声变得不再和谐动听。“御夷途而止辙”,是说在平坦的道路上驾驶却停止了前进的路线。这都是比喻施政方针正在顺利推行的时候突然做了不恰当的改变。

“因循勿失,臣谓其宜。”因循,遵循旧习而无所改动。勿失,即不要丢掉。臣谓其宜,即我认为这样是合适的。

对策译(待续)

敕批略观其策,并未尽善。若依令式,及第者唯只一人;意欲广收其材,通三者并许及第。

这是武则天在榜后的批语。

附注:对比参考的几种译本

在翻译这篇文章的过程中,笔者参考了互联网上已有的译本。实际上,先前互联网上能找到的译本仅有杨寄林译本一种,因此着重介绍之。

杨寄林译

这是笔者找到的最为完整的版本,不过他也少翻译了一段。本译作的些许地方采纳了杨寄林先生的翻译。据互联网资料,杨寄林先生是王树民先生的学生,后者曾经出版《中国史学史纲要》《国语集解》等著作。

意外的发现!

经学弟提醒,笔者发现在我还没有把坑填完的时候,有家网站已经把我的半成品文章窃去了(网页标注日期是2022年11月19日,而本文写作开始是在2022年春节前后):约美网:点此链接一探究竟。无人告知则已,居然把它放在肉の文版块,实在难绷,鄙人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到这和肉の文有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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